第2章

第 2 章

铁锈混着槐花的味道突然近了。

"电磨电机烧了。"周振山直起腰,袖口蹭了块黑印,"得换线圈。"

刘婶立刻拍手:"正好赶上饭点!春梅快把腌的香椿拿出来。"她指甲掐进我胳膊,压低声音,"人家修农机的手艺,镇上独一份。"

小满已经搬来板凳。周振山坐下时,铁拐杖靠墙发出"哐当"一声。我转身去捞泡在井里的豆腐,听见他在背后说:"用卤水点的?"

「石膏伤胃。」我攥着竹篦子的手有点抖。前夫醉酒砸摊子的那天,也说过同样的话。

油锅"滋啦"响时,刘婶正吹嘘周振山修好镇长家的拖拉机。我瞥见他用筷子尖挑出辣椒——和王秀芝一样的习惯。小满突然嚷起来:"周叔叔你碗底画了朵花!"

粗瓷碗翻过来,碗底果然有朵褪色的蓝莲花。周振山拇指摩挲着花纹:「运输公司发的,用了十年。」

「我姐做的豆腐也能用十年不坏!」小满把炸豆腐推到他面前。油星子溅到他手背上,他没擦。

刘婶踢我的脚:「春梅,给周师傅添饭啊。」

电灯突然闪了闪。我伸手接他碗时,灯泡「啪」地灭了。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他突然抬起的手上。

温热的触感擦过左脸。我僵在原地,听见他鼻息声近在咫尺:「像朵花瓣。」

头发被拨开的瞬间,灶膛里爆出个火星。我猛地后退,后腰撞上碗柜。搪瓷缸子「咣当当」滚下来,在月光里亮得刺眼。

"电压不稳。"周振山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清晰,"明天我带稳压器来。"

小满划亮火柴时,我看见他右裤管空荡荡地绞在凳腿旁。刘婶干笑着打圆场:「春梅胎记是菩萨做的记号,有福气的!」

我摸到左脸。那块皮肤比别处烫,像刚揭开的蒸笼。

收拾碗筷时发现他碗里留着块完整的豆腐,四角方正,半点没碎。刘婶在院里扯着嗓子喊:「周师傅送送你呀!」

"不用。"铁拐杖的声音停在门槛,"许老板,明天我带线圈来。"

我盯着水盆里晃动的月亮,直到小满拽我衣角:「姐,他把你掉的门栓修好了。」

木门严丝合缝地关着,新钉的铁片在月光下泛青。

半夜被雷声惊醒时,枕头已经湿透。前夫混着酒气的咒骂声好像还贴在耳边:「丑八怪做出来的豆腐都是臭的!」

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窗外佝偻的人影。我抄起顶门杠冲出去,雨点子砸在脸上生疼。

周振山蹲在磨盘边,雨衣下露出工具箱一角。他手里扳手正卡在石磨裂缝里,抬头时雨水顺着下巴流进衣领:「吵醒你了?」

雷声滚过屋顶。我这才发现石磨已经被拆开,磨损的轴心躺在油布上,新零件闪着冷光。

"铸铁的比花岗岩耐磨。"他抹了把脸,突然皱眉,"你光脚?"

雨水漫过脚背,泥浆从趾缝里挤出来。我攥紧顶门杠的手突然发软。上次有人发现我光脚,还是王秀芝活着的时候。

闪电再次亮起的瞬间,我看见他工具箱底层露出照片一角。湿透的相纸里,王秀芝没有胎记的左脸在对我笑。

第 3 章

雨水顺着屋檐往下砸,我盯着照片上那张干净的脸。王秀芝的眼睛弯成月牙,嘴角有颗我永远长不出来的小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