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箱要进水了。」周振山突然说。
我猛地松手,相片「啪」地落回箱底。他弯腰去捡,铁拐杖在泥地里打滑。我下意识扶住他胳膊,摸到一块凸起的疤。
"三年前的车祸。"他声音混着雨声,听不清是解释还是自言自语,"卡车栽进山沟里。"
灶房突然亮起灯,小满揉着眼睛站在门口:「姐,刘婶来了。」
刘婶的油纸伞卡在门框上,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淌。"哎哟我的祖宗!"她一把拽过我,"大半夜站雨里发什么疯?"眼睛却往周振山工具箱里瞟。
我甩开她的手往屋里走,踩到个硬东西。周振山的扳手躺在地上,沾着泥浆。
天亮时雨停了。我蹲在井台边刷豆腐模子,刷得手指发白。小满蹲在旁边啃馒头:「周叔叔说今天来修电磨。」
"修个屁。"我使劲刮着模子缝里的豆渣,"人家是来看照片的。"
刘婶的脚步声从背后扎过来:"春梅啊,周师傅托我带话..."她突然压低声音,"他问你要不要合伙开豆腐厂。"
木刷子「咔嚓」折断。前夫醉酒砸摊子那天也说过要开厂,后来拿钱去赌了。
"他出设备你出手艺。"刘婶往我手里塞了张纸,"连合同都拟好了。"
纸上机油味刺鼻。我盯着「利润平分」四个字,指甲在纸上掐出月牙印。
"人家不嫌你..."刘婶突然闭嘴。周振山的影子投在井台上,铁拐杖尖沾着新鲜泥巴。
小满蹦起来去接他手里的工具箱。他躲了一下,箱子「哐当」撞上井沿。照片从夹层滑出来,飘到洗豆子的盆里。
王秀芝的脸在水里泡得发胀。我伸手去捞,周振山动作更快。他弯腰时假腿发出「吱呀」声,掌心擦过我手背。
「对不起。」他声音哑得像生锈的轴承。照片在他手里皱成一团,水珠滴在我脚背上。
刘婶突然拍大腿:「哎哟我想起来!春梅你给周师傅换药的日子是不是到了?」
纱布拆到最后一层时,我手抖了一下。他右腿断口处的疤像蜈蚣,新长的肉芽还泛着红。
「疼就说。」我蘸着药水不敢下手。前夫喝醉摔断腿那次,把药碗扣在了我胎记上。
周振山突然抓住我手腕。他掌心有排老茧,刮得我皮肤发烫。"许春梅。"他喉结动了动,"要不要跟我搭伙过日子?"
药瓶"咣当"滚到地上。我听见前夫在耳边笑:"你这张脸,倒贴都没人要。"
眼泪砸在他膝盖上。周振山猛地松开手,铁拐杖"哐"地砸倒板凳。"是我唐突了。"他声音突然冷得像冻豆腐。
"不是..."我扯住他衣角,布料"刺啦"裂开道口子。小满突然冲进来,举着湿漉漉的照片:"周叔叔,这个姐姐好像春梅姐!"
照片上的王秀芝冲我们笑。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把左脸藏在阴影里。
周振山一把抢过照片,假腿撞翻了豆腐架。木板「轰隆」倒下时,我看见他眼眶红得像染了朱砂。
"她吃不了卤水味。"他手指摩挲着照片边角,"闻到就吐。"
我摸上左脸的胎记。前夫说过,这块疤看着就倒胃口。
小满突然把照片抢过去,对着阳光举高:「你们看!春梅姐和照片姐姐的耳朵一模一样。」
周振山猛地抬头。阳光穿过照片,在王秀芝耳朵上照出个透光的小孔——我左耳也有个同样的耳洞,从来不敢戴饰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