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新棉被盖着弟弟,旧棉袄裹着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丈夫发来的微信:“女儿问外婆好点没,我说你在忙。”后面跟着个委屈的表情。我吸了吸鼻子,打字:“没事,快好了。”
指尖悬在屏幕上,突然想起昨天回家拿换洗衣物,看见女儿趴在桌上写作业,台灯是五年前买的二手货,灯管忽明忽暗。而弟弟家的儿子,上个月刚换了台护眼灯,据说是母亲“看孩子学习辛苦”给买的,花了八百多。
走廊传来轮椅轱辘声,我抹了把脸,往病房走。母亲已经坐起来了,正对着镜子梳头发,稀疏的白发被她梳得整整齐齐。看见我进来,她手里的木梳顿了顿:“小芳,妈给你煮了鸡蛋,在床头柜上。”
我瞥了眼那个搪瓷碗,里面躺着两个鸡蛋,蛋白上沾着点蛋壳,像我小时候每次生病,她都会煮的那样。可我记得更清楚,弟弟每次发烧,她都会跑遍整条街买罐头,而我发着高烧,她只塞给我片退烧药,说“丫头片子抗冻”。
“不用了,”我把换下来的脏衣服塞进袋子,“我得回去给孩子做饭。”
“那……那住院费的事……”母亲的声音带着试探。
“我先垫上。”我拉上袋子拉链,“但妈,你得告诉我,你的退休金到底去哪了。”
她的肩膀垮了下去,像被抽走了骨头。沉默了足足三分钟,她才开口,声音像漏风的窗户:“你弟说,他媳妇怀二胎了,家里的冰箱太小,放不下孩子的辅食……”
“所以你就把五千块全给他买冰箱?”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您自己呢?您上个月说腿疼,想买个按摩仪,我说给您买,您说不用,钱留着有用,原来就是给他们买冰箱?”
母亲的眼泪突然涌出来,顺着满脸的皱纹往下淌:“他是你弟啊,是咱家的根……”
“根?”我笑出了声,眼泪却跟着掉,“那我是什么?野草吗?”
记忆像被捅破的麻袋,哗啦啦全倒了出来。七岁那年冬天,家里就一床新棉被,母亲裹在弟弟身上,我盖着打满补丁的旧棉絮,冻得整夜睡不着,她却说“女孩子火力旺”。十五岁中考,我考上了县重点,弟弟连普通高中都没考上,父亲叹着气说“让丫头去读吧”,母亲却把录取通知书藏起来,塞给我一个纺织厂的招工名额:“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早点挣钱给你弟攒学费。”
我结婚那天,母亲从衣柜里翻出个红布包,里面是两条毛巾两双筷子,说“意思意思就行”。可弟弟结婚时,她把父亲留下的金戒指都当了,凑了五万块彩礼,还拉着弟媳的手说“以后咱家就是你的家”。
“妈,您摸着良心说,这些年您对我公平过吗?”我蹲在她床边,看着她那双枯瘦的手,这双手曾给弟弟洗过无数件衣服,曾把好吃的偷偷塞进弟弟书包,却很少牵过我的手。
她的手在被子上摩挲着,像在数上面的花纹:“你弟……他不容易……”
“我容易?”我猛地站起来,袋子里的衣服掉出来,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滚到她脚边,“我在纺织厂三班倒,手指头被机器轧出茧子的时候,他在网吧打游戏;我和老张省吃俭用供女儿上学,他拿着您的钱请朋友喝酒;现在您住院了,他连个电话都没有,您还在替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