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家世不显,出嫁时,总得有件像样的嫁衣撑场面。”

我抬起眼,安静地看着他。

他大概觉得自己的理由天经地义,甚至还带上了几分施舍般的宽宏。

我忽然笑了。

嘴角牵起的弧度很小,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礼记》有云,君子不夺人所好。”

“这道理,身为国公府世子的你,应该比我更懂。”

楚淮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他从未见过我用这种尖锐的,带着倒刺的语气同他讲话。

在他的记忆里,我永远是那个温顺的,会默默忍下所有委屈,把他心爱之物也一并视若珍宝的沈窈。

“阿窈,你还在为马球场的事生气?”

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哄劝。

“别闹脾气了。我知道你委屈,我已经同母亲说过了。”

他顿了顿,抛出了那个他自以为是的,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

“等琼华的身份稳定下来,我便让她以平妻之位进门。之后,我再去你家提亲,娶你为正妻。”

“如此,既不负老师所托,也不负我们青梅竹马的情分,岂不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

我怔怔地看着他,有一瞬间,大脑是空白的。

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怎么能,怎么可以,用这样一副理直气壮的嘴脸,说出这番荒谬至极的话?

让我与他恩师的女儿共侍一夫,他还觉得,这是对我的天大恩赐?

一股压抑了二十年的怒火与悲凉,混杂着这些日子所有的疼痛与屈辱,轰地一声,冲垮了我所有的理智。

“楚淮。”

我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清脆,且冷硬,足够让整个缁衣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要娶谁,要纳谁为平妻,都与我沈窈,再无半分干系。”

“我的婚事,自有我的父母与夫家做主,轮不到你来置喙。”

就在我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卢琼华不甘心地伸出手,指甲尖马上就要碰到我手中的“云梦锦”。

异变陡生。

那匹一直安静的锦缎,竟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又清晰可闻的“嗡”鸣。

那声音,带着一股凛然的、不容侵犯的排斥之意。

一股异样的力量波动,从锦缎上传来,顺着我的指尖,悄无声息地汇入我的四肢百骸。

这股力量,和我小腿伤口处夜半发光时,涌动的那股力量,同根同源。

我猛地攥紧了手中的料子。

03

与楚淮在缁衣坊那场算不上体面的交锋,后果是我预料之中的。

第二天,整个京城都在传,我沈家大小姐被国公府世子伤透了心,因爱生恨,当众让他下了不台。

流言蜚语这种东西,堵是堵不住的,我索性连门都不出,只当听不见。

再次见到楚淮,是在十日后,宁远侯夫人的秋日诗会上。

这次,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我身侧,站着我的未婚夫婿,河东裴家的家主,裴望。

他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料子垂顺,走动间只有衣角微动。墨色的长发用一支羊脂玉冠束起,衬得他眉眼越发深邃。

他这个人,话不多,气质也冷,像是终年不化的山巅雪。

可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就自然而然地在我周身隔开了一道屏障,将那些探究的、同情的、看好戏的目光,都挡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