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世不显,出嫁时,总得有件像样的嫁衣撑场面。”
我抬起眼,安静地看着他。
他大概觉得自己的理由天经地义,甚至还带上了几分施舍般的宽宏。
我忽然笑了。
嘴角牵起的弧度很小,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礼记》有云,君子不夺人所好。”
“这道理,身为国公府世子的你,应该比我更懂。”
楚淮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他从未见过我用这种尖锐的,带着倒刺的语气同他讲话。
在他的记忆里,我永远是那个温顺的,会默默忍下所有委屈,把他心爱之物也一并视若珍宝的沈窈。
“阿窈,你还在为马球场的事生气?”
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哄劝。
“别闹脾气了。我知道你委屈,我已经同母亲说过了。”
他顿了顿,抛出了那个他自以为是的,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
“等琼华的身份稳定下来,我便让她以平妻之位进门。之后,我再去你家提亲,娶你为正妻。”
“如此,既不负老师所托,也不负我们青梅竹马的情分,岂不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
我怔怔地看着他,有一瞬间,大脑是空白的。
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怎么能,怎么可以,用这样一副理直气壮的嘴脸,说出这番荒谬至极的话?
让我与他恩师的女儿共侍一夫,他还觉得,这是对我的天大恩赐?
一股压抑了二十年的怒火与悲凉,混杂着这些日子所有的疼痛与屈辱,轰地一声,冲垮了我所有的理智。
“楚淮。”
我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清脆,且冷硬,足够让整个缁衣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要娶谁,要纳谁为平妻,都与我沈窈,再无半分干系。”
“我的婚事,自有我的父母与夫家做主,轮不到你来置喙。”
就在我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卢琼华不甘心地伸出手,指甲尖马上就要碰到我手中的“云梦锦”。
异变陡生。
那匹一直安静的锦缎,竟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又清晰可闻的“嗡”鸣。
那声音,带着一股凛然的、不容侵犯的排斥之意。
一股异样的力量波动,从锦缎上传来,顺着我的指尖,悄无声息地汇入我的四肢百骸。
这股力量,和我小腿伤口处夜半发光时,涌动的那股力量,同根同源。
我猛地攥紧了手中的料子。
03
与楚淮在缁衣坊那场算不上体面的交锋,后果是我预料之中的。
第二天,整个京城都在传,我沈家大小姐被国公府世子伤透了心,因爱生恨,当众让他下了不台。
流言蜚语这种东西,堵是堵不住的,我索性连门都不出,只当听不见。
再次见到楚淮,是在十日后,宁远侯夫人的秋日诗会上。
这次,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我身侧,站着我的未婚夫婿,河东裴家的家主,裴望。
他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料子垂顺,走动间只有衣角微动。墨色的长发用一支羊脂玉冠束起,衬得他眉眼越发深邃。
他这个人,话不多,气质也冷,像是终年不化的山巅雪。
可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就自然而然地在我周身隔开了一道屏障,将那些探究的、同情的、看好戏的目光,都挡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