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登基称帝那日,腰间佩的竟是一把生锈的青铜短匕。 百官匍匐山呼万岁,唯他指尖划过冰凉匕身,触到童年邯郸陋巷的尘埃。 统一六国后,他夜夜在阿房宫密室刻字,竹简堆满三间宫室。 徐福东渡前夜,始皇帝掀开密室,惊见满墙血字:六国遗孤。 他颤抖着烧毁所有竹简,却不知少年时那把短匕,早已刻下“赵政”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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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21年,咸阳宫。
初秋的晨露在青铜编钟的余韵里簌簌震落,砸在丹陛冰冷的黑曜石上,碎成更细小的光点。九重宫阙次第洞开,玄色的旌旗蔽空,如同垂天之云,压向匍匐于御道两侧、绵延数里的身影。空气凝滞,唯有那一声声“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山呼,排山倒海,撞向高耸的宫墙,再被反弹回来,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洪流,将整个天地都塞满了。
嬴政,不,此刻他是始皇帝了。他站在那象征至高无上的、由整块白玉雕琢而成的帝座之前,冕旒垂下的十二道玉藻在他眼前轻轻晃动,遮不住他目光的锐利。衮服上玄鸟的暗纹在晨曦中隐隐流动,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飞出。他微微抬臂,广袖流云般拂过,那足以撕裂耳膜的声浪,竟奇迹般地戛然而止。万籁俱寂,连风都屏住了呼吸,只有他腰间悬挂的一样物事,在极致的静默里,突兀地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刺耳的金属刮擦声。
那并非价值连城的和氏璧,也非象征兵权的虎符。那是一把青铜短匕,形制古拙,黯淡无光,鞘身甚至爬满了丑陋的铜绿,锈迹斑驳,在珠光宝气的映衬下,像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一个来自遥远过去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幽灵。
无人敢抬头直视帝颜,自然也无人窥见,在那足以令山河变色的尊崇呼号声中,年轻的始皇帝垂在宽大袖袍下的右手,正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力道,死死攥紧了腰间的短匕。冰冷的金属隔着粗糙的鞘,将一股砭骨的寒意源源不断地刺入他的掌心。指尖用力地摩挲着匕鞘上凹凸不平的纹路,那粗糙的触感,瞬间撕裂了冕旒玉藻织就的帝王幻境,将他狠狠拽回二十多年前,邯郸城那条终年弥漫着牲口臊臭和劣质酒气的陋巷深处。
记忆中潮湿阴冷的土腥气,混杂着劣质炭火燃烧的呛人烟味,猛地灌满了他的鼻腔。耳边不再是山呼万岁,而是赵国顽童们尖利刺耳的、带着浓重赵地口音的嘲骂:“秦狗!野种!滚出邯郸!”拳头大的泥块和石子呼啸着砸来,打在身上、脸上,留下青紫的印痕和火辣辣的痛楚。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墙角,用尽全身力气护住头脸,怀里紧紧抱着的,就是这把父亲异人仓皇逃离赵国时,偷偷塞给他的唯一护身之物——一把粗糙的青铜短匕。匕鞘上同样凹凸的纹路,曾无数次在黑夜中,被他小小的手指绝望地抚摸、抠挖,仿佛那是连接着早已模糊的父影的唯一绳索,是冰冷绝望中唯一能汲取到一丝虚假热度的慰藉。
“陛下?”一个极低、极谨慎的声音在御座侧后方响起,是内侍赵高,弓着腰,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