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滑动,那声音像羽毛一样搔刮着我的神经。就在那一瞬间,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悸动,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底猛地漾开层层涟漪。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习惯了在斗殴中狂跳的心脏,此刻正以一种陌生而慌乱的节奏怦怦作响。我坐在后排,第一次觉得那些枯燥的XYZ字母,竟也像有了生命。

我本能地想要靠近那道光。课间,我总爱装作不经意地晃荡到她座位附近,手指在她桌角轻轻一叩,或者顺手把她滑落到桌沿的橡皮推回去。她偶尔会抬头看我一眼,眼神清澈得像山涧里的水,带着一点疑问,一点不易察觉的羞怯。我咧开嘴笑,努力想摆出点痞帅的架势,可心脏却跳得像刚打完一场硬仗,擂鼓般撞击着肋骨。有时我故意找些刁钻的题目去问她,她蹙着眉思考的样子,嘴角微微抿起的小动作,都让我看得忘了自己本来想问什么。

“林薇,”一次晚自习前,教室里人还不多,我鼓足勇气,手里捏着两张周末的电影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个…周末有空吗?新上的片子,听说不错。”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她正在整理桌上的试卷,闻言手指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几秒钟的沉默像被拉长的皮筋,绷得我心头发紧。终于,她轻轻把一叠试卷码齐,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周哲,谢谢你。不过…快中考了,我得抓紧复习。”她把票轻轻推回到我桌沿,指尖冰凉,飞快地缩了回去,像被烫到一样。然后她便不再看我,低头翻开一本厚厚的习题册,仿佛那才是她唯一的世界。

失落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我捏着那两张薄薄的、变得无比沉重的纸片,愣在原地,第一次觉得这间吵吵嚷嚷的教室,安静得可怕。她拒绝了我,可那双清澈眼睛里的微光,却像烙印一样烫在我心上,挥之不去。

最终,我那张布满红叉却也顽强地爬着及格线的成绩单,竟真的把我送进了县一中——这片土地上最好的高中。而林薇,她的名字出现在二中的录取名单上。开学那天,县一中气派的大门像张开的巨口,吞没着黑压压的人头。我站在喧嚣的人群里,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一张张陌生的脸孔,最终只是低下头,拖着自己的行李走向分配的宿舍。两条路,就此分开。偶尔在放学的路上,隔着一条街汹涌的车流和人潮,我会远远瞥见那个熟悉的、穿着二中蓝白校服的纤细背影。她总是微微低着头,脚步匆匆,像一尾安静游弋的鱼,很快便消失在县城嘈杂的街角。我们没有再联系,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未曾有过一次。那段懵懂的情愫,仿佛只是初中燥热尾声里一个模糊的注脚,被崭新的高中生活迅速覆盖、遗忘。

高中生活像一张紧绷的弓弦。一中里多是埋头苦读的“好学生”,空气里飘着油墨和竞争的味道。我依旧习惯性地独来独往,像一匹误入羊群的孤狼。课桌间狭窄的过道,食堂拥挤的长队,宿舍熄灯后死寂的黑暗,都让我感到一种格格不入的窒息。朋友少得可怜,能说得上话的,还是原来那些去了职校的兄弟。他们的职校就在一中斜对面,隔着一片嘈杂的汽修店和廉价小饭馆,走路不过十来分钟。职校那边环境松散,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我的“威名”似乎也传了过去,成了他们口中一个带着传奇色彩的符号。每当他们在职校的地盘上遇到硬茬子,总有人翻过那道低矮的围墙,气喘吁吁地跑到一中后门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