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咙发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坚定:“我……我能接受。我年轻,能吃苦,学习能力也强。”每一个字说出来,都像在背叛着什么,但他别无选择。
面试官似乎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随即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刻板:“嗯,态度不错。这样,你先回去等通知吧。我们综合评估一下。”
走出那座压抑的写字楼,午后的阳光刺得陈默几乎睁不开眼。锡江的风带着潮湿的腥气扑面而来。他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巨大的广告牌上闪烁着奢侈品和豪宅的影像,光鲜亮丽得如同另一个世界。刚才那句“我能接受996”还在耳边回响,带着一种屈辱的余温。他用力吸了一口气,混杂着汽车尾气和城市尘埃的空气呛进肺里。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微信钱包里那可怜巴巴的三位数余额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眼睛。
下个月的房租,像一块巨石悬在头顶。宿舍的清退日期越来越近,房东的催租信息已经发了两条。不能再等了。他咬了咬牙,点开了一个明黄色的外卖骑手APP图标,手指微微颤抖着,完成了简单的注册流程。傍晚时分,他站在车库里,从一脸麻木的车行老板手里接过一辆半旧的电动自行车。车身漆面斑驳,电池盒上贴着好几层胶布,车筐歪歪扭扭。他笨拙地套上那件过分宽大的明黄色外卖马甲,劣质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粗糙的异样感。头盔的带子勒在下巴上,不太舒服。他把手机固定在车把上,屏幕上跳出第一个派单信息。
“叮!您有新的外卖订单,请及时处理!”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响起,像一声发令枪响。陈默深吸一口气,拧动了电动车的电门。车轮转动,载着他汇入了傍晚城市汹涌的车流和人潮。霓虹灯次第亮起,将这座巨大的城市涂抹上光怪陆离的色彩。他黄色的身影在车流中显得渺小而仓促,如同一滴水珠,瞬间就被奔腾的洪流吞没。
白天,陈默依旧奔波于各个面试地点。他挤在早高峰能把人挤成照片的地铁里,西装外套被揉得皱巴巴,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他对着不同公司的HR重复着相似的自我介绍,努力在脸上挤出最得体、最谦逊的笑容,试图推销自己这张写着“震旦”标签却缺乏亮眼履历的“文凭”。
“陈先生,你的学校背景确实不错,但我们这个岗位更看重实际项目经验……”
“很抱歉,我们认为你目前的能力与我们这个高级岗位的要求还有一定差距……”
“能否谈谈你对薪资的期望?嗯……这个数字,恐怕我们给不到应届生……”
每一次被礼貌地拒绝,都像在他精心构筑的自信壁垒上凿开一道裂缝。他渐渐学会放低姿态,从最初只盯着知名大厂和金融机构,到后来连一些听都没听过、办公地点藏在居民楼里的微型创业公司也去投递、面试。然而,期望值的降低并未换来命运的垂青。那些小公司开出的薪水低得可怜,试用期漫长,要求却一点也不少,仿佛他复旦的文凭不是优势,反而是某种需要被“矫正”的包袱。
“小陈啊,我们庙小,给不了你们名校生那么高的起点。但平台很重要,跟着我们干,学到的都是真本事!”一个自称是“创始人”的年轻男人唾沫横飞地画着饼,办公室角落里堆满了未拆封的快递箱。陈默看着对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再看看窗外灰扑扑的街景,胃里一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