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工作的战场,远比陈默想象的要残酷百倍。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幽幽的光映着他眼底浓重的青黑。邮箱里塞满了邮件,但绝大多数都是冰冷的拒信模板:“感谢您投递XX公司,经过慎重评估,很遗憾……”、“您的背景非常优秀,但该职位竞争异常激烈……”、“建议您关注我们公司未来发布的职位……” 偶尔有一两封进入笔试或初面的通知,短暂地点燃一丝微弱的希望,旋即又迅速熄灭在更严苛的筛选里。
他机械地刷新着各大招聘网站,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屏幕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那些职位描述里密密麻麻的要求像天书,每一个“熟练掌握”、“项目经验”、“抗压能力”、“国际化视野”都像一道他难以逾越的门槛。他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起初他还精心为每一份申请修改措辞,后来只剩下麻木的复制粘贴。鼠标点击“投递”键的声音,单调而重复,像钝刀割肉,每一次点击,都带走他一点残存的锐气和骄傲。
“陈默,你投了多少家了?” 对床的赵鹏探过头来问。赵鹏已经签了一家老家的国企,语气里带着尘埃落定的松弛。
陈默盯着屏幕上显示的“已投递:126份”,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一百多吧。”
“唉,慢慢来,别急。”赵鹏拍了拍他的肩,带着过来人式的安慰,“实在不行,跟我回老家呗?压力小点。”
陈默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回老家?那黄土高原上闭塞的小县城?四年锡海的风吹过,他已经无法想象自己再回到那个连像样咖啡馆都没有的地方。更何况,爹娘那殷切的目光,全村人若有若无的议论,都像无形的枷锁,把他牢牢钉在了“必须留在锡海”这条路上。回去?那等于承认失败,等于亲手掐灭爹娘眼中那盏微弱而执着的灯。他做不到。
终于,一家规模不大、主营外贸的小公司给了他面试机会。面试地点在海东区一座半新不旧的写字楼里。电梯发出沉闷的嗡嗡声,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神色匆匆的白领,空气里混杂着廉价香水、汗味和外卖食物的气息。陈默攥着打印出来的简历,薄薄的纸张边缘被他手心的汗水浸得有些发软。
面试官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稀疏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露出宽阔得有些反光的额头。他靠在转椅里,手指在陈默的简历上漫不经心地敲着,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疲惫。
“陈默?震旦的?嗯,学校不错。”面试官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我们这岗位,主要是处理海外订单跟进和客户邮件,琐碎,要求细心,还要能扛得住时差。经常要加班,国外客户可不管你是不是下班时间。”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陈默脸上,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视,“我看你简历上没有特别突出的实习经历。那么,说说看,你能接受996吗?年轻人,机会难得,但付出和回报是成正比的。我们公司,很看重员工的‘狼性’和‘奉献精神’。”
“996”三个字像冰冷的铁块砸进陈默的耳朵里。他看着面试官那张被写字楼恒温空调吹得有些发白、缺乏血色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混合了精明、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的神态,胃里突然一阵翻搅。他想起了父亲在烈日曝晒的工地上佝偻的身影,想起了母亲躺在县医院病床上蜡黄的脸色,想起了林薇朋友圈里那套样板间……他需要钱,需要一份工作,需要在这座城市里找到一个哪怕最微小的立足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