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而我,被迅速推入了一场华丽而冰冷的漩涡中心。

顾家老宅坐落在城市最幽静、地价最昂贵的半山,是一座融合了旧式东方韵味和冷硬现代线条的巨大建筑群。高耸的院墙隔绝了外界的窥探,里面是另一个森严的世界。

第一次正式踏入顾家,是婚前的一次“家宴”。

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冰冷刺目的光,映照着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长长的红木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却散发着一种疏离的、并非食物应有的香气。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氛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顾淮深的父亲,顾氏真正的掌舵人顾正霆,坐在主位上。他年约六旬,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两鬓染霜,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他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成色,随即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自始至终,他没有对我开口说过一个字。

坐在他右手边的女人,是顾淮深的继母,沈静姝。她保养得宜,穿着剪裁合体的香云纱旗袍,颈间一串莹润的珍珠项链,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温婉得体的笑容。

“苏小姐,快请坐。”她声音柔和,亲自起身引我入座,动作优雅,“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淮深好福气。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千万别拘束。”她热情地招呼着,亲自为我布菜,言语间尽是对顾淮深“终于定下心来”的欣慰和对我们“天作之合”的祝福。

然而,她那双描画精致的眼睛深处,却是一片毫无波澜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和疏离。那恰到好处的热情,像一层精心描绘的油彩,隔绝了所有真实的温度。

顾淮深坐在我旁边,姿态依旧疏离,仿佛这场家宴与他无关。他偶尔会配合沈静姝的问话,简短地应几句,语气平淡无波。只有在沈静姝提到“婚期安排”、“未来孙子”这类话题时,我能感觉到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了些许。

“对了,淮深,”沈静姝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笑容依旧温婉,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我,“林薇那孩子昨天还打电话来问起你呢,说好久没见你了,在国外一切都好,就是惦记着老朋友。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分到底不一样。”

林薇。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心底漾开一圈冰冷的涟漪。我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指尖微微发凉。抬眼看向顾淮深。

他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唇边,动作有瞬间的凝滞。浓密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随即,他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了一下,再放下杯子时,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淡漠。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知道了。”

沈静姝满意地笑了笑,仿佛只是随口提起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人,又将话题轻巧地转到了婚礼场地的鲜花布置上。

那顿饭吃得味同嚼蜡。顾正霆的沉默,沈静姝温婉面具下的审视,顾淮深刻意的疏离,还有“林薇”这个名字带来的无形阴影,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将我牢牢困住。桌上精致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我却只觉得胃里沉甸甸的,堵得难受。每一次沈静姝看似关切的目光扫过,都让我如芒在背。而顾淮深,那个即将成为我“丈夫”的男人,此刻坐在我身边,却像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冰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