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的手指在电话机的数字 "7" 上来回摩挲了好几遍。
塑料按键被磨得发亮,浅白色的印子像道旧伤疤 —— 那是五年来每天拨打同一个号码留下的痕迹。2019 年办卡那天,张明举着新手机在消防队门口转圈,视频里的声音吵吵嚷嚷:"妈你看!尾号 777!消防员的幸运数字!"
现在那部黑色手机躺在电视柜第三个抽屉里,屏幕裂成蛛网,是五年前那个暴雨夜留下的。当时她抱着手机在急救室外等,雨水混着泪水砸在屏幕上,像要把那串号码泡化。
"嘟... 嘟... 嘟..."
听筒贴在耳后,那里有块浅疤。六岁的张明骑三轮车带她摔进沟里,他攥着沾血的小手哇哇哭:"妈我错了!长大我当医生给你治!" 后来他没当医生,选了更危险的路 —— 每次出警都要跟她报平安,说 "消防员的天职就是救人"。
忙音突然断了。
陈兰的心脏像被猛地攥住,干瘪的胸腔里传来钝痛。她盯着墙上的日历 ——2024 年 12 月 24 日,平安夜。五年了,这串数字第一次没有吐出冰冷的 "已停机"。
"喂?"
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背景里有键盘噼啪响。陈兰的手抖得厉害,电话线跟着颤,像条受惊的小蛇。五年前消防队的电话也是这样,队长的声音哑得像砂纸:"阿姨,张明他... 没能救回来。"
"妈?" 男人把手机拿远了些,"您哪位啊?打错了吧。"
这声 "妈" 像针,扎得她眼泪 "唰" 地砸在电话机上。深褐色的塑料机身晕开一小片湿痕,像她此刻的心情 —— 又苦又涩。
"明啊,"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像台缺油的缝纫机,"队里宿舍冷不冷?妈给你织的深蓝毛衣收到没?带护肘的,你训练总磨破袖子..."
对方沉默了。键盘声停了。
茶几上的菊花茶凉透了,蜷在杯底的花瓣像只断翅蝴蝶。陈兰想起最后一次见张明,他穿着这件毛衣,站在门口笑:"妈织的就是暖和!"
"您..." 年轻人的声音变了调,"您是... 张阿姨?"
陈兰捂住嘴,呜咽声还是从指缝漏出来,像被捏住的风箱。窗外的雪籽砸在玻璃上,噼啪响,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
李默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通话时长 ——00:05:21。
编程作业快结束了,可他再也敲不下去了。老人的声音还在听筒里絮叨:"明啊你小时候总趴着睡,队里硬板床硌不硌腰?妈给你缝的荞麦枕..."
他想起爷爷临终前的样子。老人坐在藤椅上,对着空院子喊 "儿子",手里攥着半块桃酥,桃酥渣掉在褪色的军大衣上,像撒了把碎雪。而他那个当老板的父亲,三年没回过家。
"阿姨," 李默的手指悬着 "挂断" 键上,"我不是您儿子。"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断了,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李默仿佛能看见老人愣住的样子 —— 嘴角耷拉着,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光灭了,像被吹熄的油灯。
"对不起啊," 老人的声音低得像耳语,"打错了... 耽误你睡觉了..."
"没事。" 李默猛地按下免提,抓起桌上的面包啃了一口,"您接着说吧,我... 我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