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为什么你给弟弟他们吃的都是新鲜菜？"
锅铲停顿了一秒。"你弟媳妇喂奶呢，能一样吗？"奶奶背对着我，声音突然尖利起来，"我们那年头，树皮都吃，不也活得好好的？就你金贵！"
我转身走进客厅，从包里翻出胃药干咽下去。茶几上摆着弟弟一家四口的合影，他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儿子，妻子手边牵着两岁的女儿。照片旁边是奶奶的针线盒，里面装着给她曾孙女做的小肚兜——崭新的纯棉布料，标签还没拆。
厨房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我走回去，看见奶奶正把一勺酱黑色的汤汁往嘴里送。
"尝尝咸淡。"她把勺子递向我，指甲缝里藏着黑垢。
我盯着那个边缘破损的铝勺，突然想起大学室友第一次来我家时的表情。那天奶奶热情地留她们吃饭，端出一盘颜色诡异的卤鸡翅。"我家冰箱的镇箱之宝，"她当时骄傲地宣布，"放了七年都没坏！"
三个室友礼貌地每人吃了一小块。当晚，四个人集体进了校医院。
"我不吃。"这次我没有伸手接勺子。
奶奶的脸瞬间沉下来："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听见自己说，"这东西会吃死人的。"
锅铲"咣当"一声砸在灶台上。"反了你了！"奶奶的唾沫星子飞到我脸上，"我八十多岁的人给你做饭，你就这么糟蹋我的心意？"
"您的心意就是让我吃放了五年的僵尸肉？"我指着锅里那块已经看不出形状的黑色物体，"您知道医生说我的胃粘膜已经..."
"医生？那些骗钱的玩意儿！"奶奶抄起抹布狠狠擦着灶台，"你小时候吃我做的饭不也好好的？怎么现在上大学了就学会挑三拣四了？"
我转身走向那个发出嗡嗡异响的老冰箱。冷冻层的密封条已经发霉变黑，我用力拉开——里面整齐码放着各种颜色的塑料袋，每个都结着厚厚的冰霜。最下层有个纸包，上面用圆珠笔写着"2013年春节"。
"您看，"我举起那个纸包，"这肉比我侄女年纪都大。"
"那又怎样？"奶奶一把抢过纸包，"冷冻室零下十八度，细菌都冻死了！你们这些读书读傻了的，还不如我这个老太婆明白！"
我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那您解释一下，为什么弟弟家冰箱里全是新鲜食材？上周我去他家，看见您给他们买的都是当天现杀的土鸡。"
奶奶的表情凝固了。她张了张嘴，突然捂住胸口："哎哟...心绞痛..."
我冷眼看着她慢慢滑坐到地上。这一次，我没有去扶。
"年年！你怎么能让奶奶坐地上？"父母推门而入，父亲手里果然提着帝豪酒店的打包袋。母亲冲过去扶起奶奶，转头瞪我："你又气奶奶了？"
"她非要我吃2018年的僵尸肉。"我平静地说，"就在灶台上那锅里。"
父亲皱眉看了一眼那锅黑乎乎的东西："老人家节约惯了，你顺着她点不行吗？"
"爸，我的胃..."
"你胃怎么了？"奶奶突然中气十足地打断我，"不就是偶尔疼几下？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就喊胃疼，我们那年头..."
"您那年头平均寿命不到六十。"我打断她，"而且，"我指向茶几上的照片，"您怎么不给弟弟一家吃僵尸肉？"
房间突然安静。母亲手里的打包袋发出窸窣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