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的冰冷粘腻感瞬间复活,顺着脊椎骨猛烈爬升,狠狠攫住了他的咽喉。他僵在原地,双腿犹如深陷于凝固的混凝土中,动弹不得。眼前那惨白与暗黑交织的骸骨阴影在视野中剧烈晃动、变形、扩散开去,边缘弥漫出令人眩晕的灰暗雾霭。一股无法压抑的酸水骤然涌上喉咙深处,带着灼烧般的剧痛。
“啊……呜……”他喉咙里发出一串破碎、意义不明的呜咽,如同溺水者绝望的哀鸣。身体剧烈摇晃,他猛地伸出左手想扶住旁边的机床立柱,却只徒劳地抓了一把冰冷的空气,随即整个人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重重地向前扑倒下去。
意识沉入一片冰冷刺骨的漆黑深海。
审讯室的日光灯管发出恒定而令人烦躁的嗡嗡声,雪白的灯光冰冷地覆盖在一切物体表面,营造出一种不真实的惨白感。周坚坐在一张坚硬的、边缘焊死的金属椅子里,对面坐着那个曾审问过他无数次、脸膛黝黑、眼神犀利如鹰隼的老刑警——陈国栋。旁边还有一个面庞青涩但眼神同样沉静的年轻警察。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纸张灰尘混合的压抑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辛辣味残留。
“姓名。”陈队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种被无数重压打磨过的沙哑,清晰地敲打着寂静。
“周坚。”名字出口,嘶哑得像磨损的砂纸。
“职业。”
“西平市振兴机械修理厂,维修工。”
周坚的视线空洞无神地落在他面前那张磨花了边角的铁桌边缘上。桌面被无数手肘或文件蹭过,留下无法清洗的划痕。他脑子里一片混沌,巨大的轰鸣声在他耳道深处盘旋不去,像困住一台全力运转、濒临爆炸的引擎。机床底座下那惨白扭曲的轮廓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他的瞳孔深处,无论他怎样努力闭上眼睛或是将视线移开,那片恐怖的景象都顽固地悬浮在眼前。
“警官……又…又有……”他喃喃着,嘴唇干裂,颤抖着重复刚才在警车上说过一遍的破碎言语。
陈队的目光像冰冷的刀锋刮过周坚的脸:“我们在你工具箱中一层,找到了一把小号的‘凤牌’管道疏通勾爪。钩爪尖端磨损严重,带有微量生物组织残留。”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仿佛经过精确的权衡后才放出,“这工具,是你的吗?”
周坚迟钝地眨了下干涩刺痛的眼睛,混沌的大脑费力地运转着,试图捕捉那模糊的金属形状和名字。管道疏通勾爪?工具箱里有这么一件东西吗?他每天开箱关箱几十次,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掌纹。他使劲回忆,工具箱内部每一件工具的归属位置就像铁轨般清晰固定——活动扳手在右上第三个格位,一字十字螺丝刀分两排插在左前区,套筒扳手盒塞在中间的卡槽……“好像……好像是有个勾爪,”他茫然地抬起眼,困惑地望向陈队那深不可测的瞳孔,“以前用过一次,通冷却水管的……后来……就一直在最下面那层格子里……塞在几根废扳手后面……”
是那根生了锈的黑色手柄,前面弯出一个小小的钩子。平时根本不会有人去碰。
“发现后,用过吗?”
“没有……没有再用过……” 他极力否认。陈队锐利的目光沉沉盯着他,似乎想从那茫然的眼睛里挖出更深层的东西。周坚下意识避开那眼神,喉咙一阵发紧:“警官,我真的……我不知道那里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