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最让她震撼的是《楔子说》:"所有发光体都是暂时的伤口,当它愈合,我们便称那道疤为成熟。"这句话像闪电一样劈开她的思绪——她一直以为摄影是捕捉光的艺术,却从未想过光本身可能是一种创伤的显现。

第二天,沈昭比约定时间提前半小时到达美术馆。她本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到场的人,却发现林暮已经在那里,正与美术馆的工作人员交谈。今天的他穿着深蓝色高领毛衣,显得更加瘦削,像一支削尖的铅笔。

林暮看到她,微微点头示意,然后继续他的谈话。沈昭趁机观察周围——这是一个小型展览厅,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作,中央摆放着二十多把椅子,已经有三三两两的观众入座。

"第一次来诗歌朗诵会?"一个温和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沈昭转头,看到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女生正对她微笑。

"这么明显吗?"沈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看墙上的画时像在找取景框。"女生伸出手,"我是苏雯,美院版画系的,林暮的老同学。"

沈昭与她握手,好奇地问:"林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雯推了推眼镜,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直接来说,是个怪人。他的诗你看过了吧?那就是他——复杂、矛盾、让人捉摸不透,但又异常真实。"她压低声音,"他从不参加任何文学比赛,拒绝了好几家出版社的邀约,这次朗诵会还是馆长求了他三个月才答应的。"

沈昭正想追问,会场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一束追光打在中央的小讲台上。林暮站在那里,手里没有拿任何纸张或设备,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观众。

"《光的暴政》。"他开口,声音比昨晚更加清晰有力。

随着他的朗诵,沈昭感到一种奇特的共鸣在胸腔震动。林暮的声音有种魔力,能让文字变成画面直接投射在听众的脑海中。当他读到"碎在你规定的光里"时,沈昭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相机,想起那些被导师否定的照片——"构图太乱"、"主题不明确"、"光线运用不规范"。

朗诵会持续了约一小时,林暮读完了《物哀十行诗》的全部作品,每首诗之间没有任何解释或过渡,就像一本被突然翻动的相册,每一页都是独立的却又相互关联的影像。

结束后,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沈昭看到几位看起来像记者的人想上前采访,但林暮迅速从侧门离开了会场。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跟上去。

她在美术馆后面的小花园找到了林暮。他正坐在一张长椅上抽烟,烟雾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诡异的形状,像是某种密码。

"你的诗..."沈昭鼓起勇气开口,"像是能看透人心。"

林暮抬头看她,灰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或者只是说出了人们不愿承认的真相。"

沈昭在他旁边坐下,从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我昨晚读了你的诗后,翻出了这些照片...很奇怪,它们似乎每一张都对应着你的一首诗。"

林暮掐灭烟,接过文件夹。沈昭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当他看到那张雪地里逐渐融化的雪球照片时,眉头微微挑起;翻到月光下系着蝴蝶结的麻绳特写时,嘴角抽动了一下;最后停在一张逆光拍摄的剪影照片前,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