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的声音?”我有些诧异,不由得重复了一句。这雪细碎无声,何来声响?
她唇角似乎极轻地弯了一下,那弧度淡得几乎只是雪光映在肌肤上的错觉。“嗯,”她轻轻应着,微微仰起脸,让更多的雪粒拂过她的面颊,“落在睫毛上时,是极细极细的‘沙沙’声……像蚕在吃桑叶。”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落在绢带上,声音又不同了,闷闷的,像隔着一层布听人说话……你听不见么?”
我屏息凝神,试图捕捉她描述的那种微响,耳中却只有风掠过断壁残垣的呜咽。
我哑然,只得摇摇头,随即想起她看不见,便道:“姑娘耳力通神,在下……凡俗得很。”
她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雪地里悄然绽放的一枝素梅。
风雪卷过她单薄的衣袂,她却站得笔直,带着一种无端让人心折的沉静。
“外面风雪大,”我迟疑片刻,终是开口,“姑娘若不嫌弃这破庙寒陋,不妨进来暂避?”
她侧耳听了听风声,那风声确实比方才更紧了些。
她轻轻颔首:“多谢。”说罢,便朝着我出声的方向,缓步走来。
她的脚步很稳,落在那薄薄的积雪上,发出的声响竟比我方才还要轻些。
走到门槛前,她微微顿了顿,并未伸手摸索,只是略略抬高了脚,便准确地跨过了那道腐朽的门槛,径直走了进来。
庙内空间不大,除了我方才待的角落,便只有几尊残破的神像和散乱的干草。她停在我几步之外,面朝着我放置画具的那张破木案方向,安静地站着。
“姑娘……如何称呼?”我回到案前,重新坐下,忍不住问道。
“溶月。”她回答得很简单。声音依旧清冷,却似投入寒潭的石子,在我心头漾开一圈涟漪。“谢溶月。”
谢溶月。我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名字,恰似三月的春水在冰层下悄然流动,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温软。“好名字。”我由衷道,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覆着白绢的脸上。那绢带下,是怎样的一双眼?为何要用白绢覆住?
“你呢?”她微微侧头,白绢下的轮廓柔和。
“在下姓沈,单名一个砚字。”我回道,随手拿起案上冰冷的墨锭,在陶碟里缓缓研磨起来。墨块与粗粝的碟底摩擦,发出单调而干涩的声响,在空旷的破庙里回荡。
“沈砚……”她低低念了一遍,唇角那抹极淡的弧度似乎清晰了些,“砚台,磨墨的砚台?你……在写字?还是作画?”
“作画。”我答道,目光投向窗外那几株积了雪的老梅,“画……这雪中残梅。”
“雪中梅?”溶月的声音里透出一点不易察觉的向往,“一定……很美吧?”
她问得极认真,仿佛“美”这个字眼,对她而言,是某种只能想象而无法触及的存在。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我脱口而出:“姑娘若想看,在下可为姑娘画一幅。”
话一出口,我便有些后悔。她目不能视,画得再像又有何用?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然而,她却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