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令人心胆俱裂的喊杀声、马蹄践踏大地的轰鸣声,正如同黑色的潮水,汹涌地逼近!地面都在微微震颤。死亡的阴影,冰冷地笼罩下来。
“不!我们一起走!”我试图将她抱起来,可她背上的箭伤让我无从下手。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引来她身体剧烈的痉挛和痛苦的呻吟。血,还在不停地流。
“走啊——!”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喊出来,声音凄厉绝望,那只抓住我的手猛地将我推开!力道之大,让我猝不及防地跌坐在泥泞里。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僵持中,山道拐角处,已能清晰看到溃逃的百姓身影和追杀的骑兵扬起的烟尘!
“走!!”她伏在地上,身体因剧痛而剧烈起伏,那只攥着杏花花苞的手死死按在胸前,另一只手无力地挥动着,像在驱赶什么。“沈砚……活着!带着画……活下去!”最后几个字,已是气若游丝,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
马蹄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击在耳膜上。溃逃的人群哭喊着从我身边涌过。我看着她蜷缩在泥泞血泊中的身影,看着她背上那支刺眼的箭,看着她死死攥着那几朵渺小希望的干瘪花苞……
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像冰冷的铁钳扼住了我的咽喉,几乎窒息。活下去!带着画!活下去!她的声音在我脑中疯狂回响。
我猛地从泥地里爬起,最后看了她一眼——那个在泥泞与血泊中,用尽生命最后力气推开我的身影,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入我的灵魂深处。我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转身,汇入那奔逃的、绝望的洪流之中。
怀中的画卷冰冷坚硬,硌着我的胸膛,像一块沉重的墓碑。
一路南奔,如同丧家之犬。战火燎原,山河破碎。故乡早已沦为焦土,我只能随着流民仓惶辗转,在一个个陌生的城镇间苟且偷生。怀里的《踏雪寻梅图》成了我唯一的念想,亦是最沉重的枷锁。它被我贴身藏着,从未敢轻易展开。那雪,那梅,那覆眼少女的空白,每一寸都是烧红的烙铁,一碰便是撕心裂肺的灼痛。
三年。整整三年。
战火终于如同烧尽的野火,渐渐平息。新帝登基,年号改元“永靖”。消息传来时,我正蜷缩在一间漏雨的城隍庙角落里,啃着半块冷硬的杂粮饼。永靖……多么讽刺的年号。这世道,何曾真正安宁过?然而,心底那早已熄灭的死灰,却被这“永靖”二字,猛地吹起一点绝望的星火。
杏花!溶月!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勒得我喘不过气。她怎么样了?那支箭……她活下来了吗?杏花开了吗?她的眼睛……那渺茫的希望……
再无法等待片刻。我用身上仅存的一点盘缠,换了一匹最瘦弱的老马,日夜兼程,朝着记忆中的方向奔去。归途比逃亡更加煎熬,每一步都踏在滚油之上。无数种可怕的想象在脑中轮番上演:她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她因伤重不治而亡,她流落他乡不知所踪,甚至……她等到了杏花开,眼睛却依旧未能复明……
终于,在永靖元年的初春,我踏上了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