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安静,只剩下他努力控制却依旧带着独特韵律的声音,还有我逐渐清晰的心跳。那道几何题复杂的线条在我眼前模糊成一片背景。
鬼使神差地,我的手,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悄悄离开了桌面。指尖带着一种陌生的、近乎梦游般的轻盈感,朝着他垂落在习题册边缘的那缕卷发探去。近了,更近了,我能清晰地看到发丝在灯光下泛着柔软的浅棕色光泽。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缕卷曲的瞬间,他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停了。
时间凝固了。
我猛地惊醒,指尖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倏地缩回!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我僵硬地抬起眼,撞进一双镜片后的眼眸里——那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惊愕,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他正看着我,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一直红到了耳朵尖,连脖子都未能幸免。那红色如此鲜艳,如此灼热,烫得我脸颊也瞬间着了火。
空气粘稠得无法呼吸。我们谁也没说话,就那么僵持着,像两座被施了定身法的石雕。晚自习的灯光白得刺眼,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间无声的惊涛骇浪和擂鼓般的心跳。
“叮铃铃——”
下课的铃声尖锐地撕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我还有点事!” 我几乎是弹跳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我手忙脚乱地抓起自己的卷子,看也不敢再看他一眼,像逃离犯罪现场一样,低着头,脚步慌乱地冲出教室,把那个凝固的瞬间和那个红透了的男孩,连同我自己狂乱的心跳,一股脑儿地甩在了身后。
一夜辗转反侧,那缕卷发的触感和那双惊愕的眼睛反复在黑暗中闪现。第二天踏进教室时,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放慢,视线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怯怯地飘向斜后方那个座位。陈默已经在了,正低头翻着书,只留给我一个毛茸茸的发顶。阳光穿过窗户,落在他微卷的头发上,跳跃着细碎的光点。我的目光在那片光晕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心脏猛地一缩,迅速、几乎是狼狈地扭开了头,快步走到自己座位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假装全神贯注地整理起课桌里并不存在的混乱。
一场旷日持久、心照不宣的“躲避战”就这样无声地拉开了序幕。我们成了教室里最熟悉的陌生人,两个笨拙地绕着磁极打转的小磁铁。
食堂是“高危区”。人头攒动,喧哗如潮。端着餐盘,眼角的余光像雷达一样紧张地扫描着每一个可能出现他的方向。一旦捕捉到那个瘦削的身影,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身体立刻进入一级戒备状态。迅速低头,假装对餐盘里的土豆丝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研究兴趣,或者猛地转向另一侧,跟旁边的林薇没话找话,声音刻意拔高,语速快得像在赶火车。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地敲着鼓点,脸皮一阵阵发烫,直到确认那道身影安全地消失在打饭窗口的人堆里,才敢偷偷松一口气。
图书馆更是“雷区”。安静得能听见尘埃落下的声音。某个周末下午,我正踮着脚尖在书架最顶层寻找一本物理参考书,指尖刚触到书脊,眼角的余光却猛地扫到书架另一端,一个熟悉的、穿着蓝色校服的侧影——陈默!他正微微仰着头,手指滑过一排书脊,专注地寻找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