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残魂震荡。千年清修,心如止水,情之一字,于她早已是浮云过眼。如今竟要她主动投身情劫?这……便是那所谓的一线生机?何其讽刺!
然而,那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仙阙金光,那缠绕神魂、冰冷刺骨的孤煞命格金线,都在无声地逼迫着她。
没有选择。
凝固的空间开始松动,下坠之感重新袭来。云清最后看了一眼那三道虚幻的光门,眼中所有的情绪——不甘、愤怒、屈辱、绝望——最终都沉淀为一片死寂的冰寒。
罢了。
既然仙路需以情劫铺就,那便……
入劫!
她的残魂化作一道微弱却决绝的流光,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冰冷意志,倏地投入了第一道,那弥漫着凡尘烟火与喜庆红光的光门之中。
唢呐声震耳欲聋,欢快得近乎喧嚣,几乎要掀翻小小的庭院。空气里弥漫着劣质脂粉、酒菜和鞭炮燃尽后的硝烟味,混合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甜腻。
云清,或者说,此刻这具身体的主人——柳云娘,端坐在狭窄昏暗的厢房里。眼前一片刺目的红,是粗糙的盖头布料,隔绝了所有光线,只留下影影绰绰的人影晃动和鼎沸的人声。
她垂在身侧、掩在大红嫁衣宽袖下的手,指尖冰冷,微微蜷缩着。属于柳云娘的、属于凡俗女子的紧张、羞涩、期待,如同微弱的涟漪,在她浩瀚如渊的千年修士意识深处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冰冷与漠然覆盖。
门外传来一阵更大的喧哗和哄笑声。
“新郎官来啦!快请新娘子!”
“状元郎!快掀盖头让我们瞧瞧新娘子!”
“恭喜恭喜!郎才女貌!”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几分酒意和志得意满的虚浮。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涌入更多混杂的气息和嘈杂的人声。
他来了。
那个柳云娘倾尽所有、甚至不惜与贫寒娘家决裂也要供养其读书,终于高中状元的穷书生,如今的新郎官,张子谦。
隔着红盖头,云清能感觉到一道灼热的、带着审视与贪婪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让她本能地感到厌恶,如同被黏腻的毒蛇舔舐。属于柳云娘残存的最后一丝甜蜜期待,在这目光下彻底粉碎,化为冰冷的尘埃。
一只带着薄茧、因为激动而微微汗湿的手,颤抖着,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掀开了那方红布!
刺目的烛光瞬间涌入眼帘,云清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映入视线的,是一张被酒气熏得通红的年轻脸庞。眉眼算得上清秀,此刻却被一种扭曲的、近乎狂热的兴奋所占据。他身上崭新的、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大红喜袍,在跳跃的烛光下显得格外俗艳。
“云娘!我的娘子!”张子谦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尖锐,“你看!我做到了!我高中状元!我带你过好日子了!”
他猛地转身,对着挤在门口看热闹的宾客们,带着炫耀的口吻高声道:“诸位请看!这便是拙荆!当年我张家一贫如洗,是她!柳云娘!靠着一手绣活,省吃俭用供我读书!没有她,就没有我张子谦今日!”
宾客们爆发出更响亮的恭维和赞叹。
“状元郎知恩图报啊!” “新娘子好福气!” “苦尽甘来!苦尽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