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看也没看桌上那枚刚缝好的肩章和那份划破了的离婚书,径直转身,脚步轻快地向卧室走去。留下客厅里两个男人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安静。只有桌上那份离婚协议,被笔尖划破的裂口像一张无声嘲笑的小嘴。
卧室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李政委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小战士更是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觑着领导的脸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就在李政委等得有些不耐烦,准备让小战士去敲门催促时,卧室门开了。
沈念初走了出来。她换下了那身灰扑扑、洗得发白的旧外套,穿了一件半新的碎花衬衫——这是她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衣服。她手里没有拿任何行李,只拎着一个半旧的军绿色帆布挎包,包看起来瘪瘪的。
她像是完全没看到客厅里杵着的两个人,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向门口。只是在经过那张八仙桌时,脚步微微一顿。她的视线落在桌角那个印着红五星的搪瓷缸子上,那是陆沉舟喝水用的。前世,她曾无数次小心翼翼地擦拭它,仿佛那是什么圣物。
一丝极淡的、冰冷的笑意掠过她的唇角。她伸出手,却不是去拿那个搪瓷缸,而是探向桌子靠墙那边的一个不起眼的抽屉。李政委这才注意到,那个抽屉的锁扣是虚挂着的,根本没锁。
沈念初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深蓝色塑料封皮的银行存折。那存折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角磨损得厉害。
李政委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陆沉舟的工资存折!他每个月津贴的大头都存在里面!他下意识地想开口阻止:“念初同志!你这是……”
沈念初捏着那本薄薄的存折,仿佛捏住了前世三十年所有苦难的重量。她转过头,看向李政委,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甚至还带着点无辜的疑惑:
“怎么了,李政委?您不是说组织会酌情考虑我的生活保障吗?”她晃了晃手里的存折,“我这是积极响应组织号召,自力更生,提前去支取属于我的‘保障金’啊。总不能等米下锅吧?您放心,抚养费该补多少,您算好了通知我,我绝不会多占组织一分钱的便宜。”
一番话,堵得李政委胸口发闷,差点背过气去。他眼睁睁看着沈念初把存折塞进那个军绿挎包里,动作自然得就像拿自己家的东西。然后,她拉开房门,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砰!”
房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李政委难以置信的目光和小战士惊掉下巴的表情。
沈念初站在军区家属院有些陈旧的单元楼道口,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适应了一下光线。空气中弥漫着家属院里特有的、饭菜混合着肥皂水的味道。远处传来战士们训练的口号声,嘹亮而充满力量。
自由了。
这三个字像滚烫的烙印,狠狠烫在她心上,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随即是灭顶的狂喜和解脱!她用力吸了一口这自由的空气,仿佛要把前世积郁的所有憋闷和腐朽都彻底呼出去。
脚步不再有丝毫迟疑,她挺直了背脊,像一支离弦的箭,目标明确地朝着军区大院外,那个唯一的、热闹的所在——军区大门斜对面的供销社——大步走去。帆布挎包里,那本存折紧贴着她的身体,像一块燃烧的炭,源源不断地传递着滚烫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