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了……什么？”李政委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念初微微歪了歪头，眼神里那点冰冷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抚养费啊。”她语气轻松得像是讨论菜价，“陆沉舟同志的前途耽误不得，这我理解。但组织上也不能让一个‘暂时’被离婚的女同志喝西北风吧？该结清的，总得结清，白纸黑字写明白了，大家都省心，您说是不是？”
她甚至用了“暂时”这个词，带着一种辛辣的调侃。
李政委彻底愣住了，嘴巴微张，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女人。他身后的年轻小战士更是惊得猛一抬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接触到沈念初扫过来的目光，又慌忙低下头，耳朵根都红了。
“抚…抚养费？”李政委重复着，这三个字从沈念初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完全颠覆了他对这位“贤惠军嫂”的认知。他脑子里准备好的、关于“名誉”、“牺牲”、“理解”等等一堆冠冕堂皇的说辞，此刻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对，抚养费。”沈念初点点头，语气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循循善诱，“您看，我这好歹也顶着‘首长夫人’的名头过了好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暂时’离了，生活水准总不能一下子跌回解放前吧？再说了，陆沉舟同志的前途那么金贵，想必组织上也不差这点让他轻装上阵的‘小钱’。您说是这个理儿吧？”
她一口一个“前途”，一口一个“金贵”，像一把把小刀子，不紧不慢地戳着李政委的心窝子。
李政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堵得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想说“这不符合规定”，想说“组织会适当照顾”，但在沈念初那双平静无波却又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睛注视下，那些套话硬是卡在了喉咙里。他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一向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女人，眼神竟如此有压迫感。
“……好。”半晌，李政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脸色难看至极，“这个要求，组织上……会酌情考虑。”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示意小战士拿出钢笔，“念初同志，你看，是不是先把字签了？其他的细节，我们后续再……”
“没问题。”沈念初答应得异常爽快，爽快得让李政委心里直发毛。
她绕过桌子，走到主位坐下。没有半分犹豫，她拿起那支蘸满了墨水的钢笔。笔尖悬在“女方签字”那一栏上方，顿了一秒。这一秒，前世三十年孤灯冷壁、人老珠黄、在别人怜悯或嘲笑目光中蜷缩的影像，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中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救济粮那粗糙噎人的口感上。
一股混杂着决绝和报复快意的力量从心底直冲手腕。
“唰——！”
笔尖落下，力透纸背！沈念初三个字，被她签得龙飞凤舞，带着一股斩断过往的狠劲。最后一笔甚至因为用力过猛，锋利的钢笔尖“嗤啦”一声，在纸面上划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如同一个无声的、狰狞的宣告。
签完，她随手将钢笔往桌上一丢，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成了。”沈念初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轻松得像刚完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甚至对着脸色铁青的李政委和目瞪口呆的小战士，露出了一个堪称明媚的笑容，尽管那笑意丝毫未达眼底，“辛苦李政委跑这一趟了。后续抚养费的具体数额和支付方式，麻烦您这边拟好了，直接送到街道办找我就行。这地方，”她环顾了一下这间宽敞明亮、却从未真正给过她温暖的屋子，语气轻描淡写，“我就不多待了，省得影响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