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销社的玻璃柜台在阳光下反着光。售货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当沈念初走到布料柜台前,指着货架上堆得小山一样高、颜色鲜亮的的确良布时,大姐的哈欠打了一半僵在了脸上。
“同志,你要多少?”大姐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一垛,”沈念初手指划过那堆最时兴的浅蓝色带小碎花的的确良,“还有旁边那垛粉红的,都给我包起来。”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干脆。
“都……都包起来?!”大姐眼珠子瞪得溜圆,声音都拔高了八度,“同志,你没开玩笑吧?这……这得多少布票啊?”她上下打量着沈念初朴素的穿着,怎么看也不像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布票的主儿。
沈念初没说话,只是从那个半旧的军绿挎包里,掏出了那本深蓝色的存折,“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
“不用布票。”她的声音清晰平稳,“按议价算。开单子吧。”
大姐狐疑地拿起存折,翻开一看。当看到存折扉页上“陆沉舟”三个字和下面那个鲜红的部队公章时,她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抬头看向沈念初。陆营长!这可是家属院里响当当的人物!这位……不是陆营长那个据说性子特别绵软的媳妇吗?她这是……要干嘛?
沈念初迎着她惊疑不定的目光,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种大姐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近乎锋利的自信:“大姐,麻烦快点,赶时间。”
那笑容莫名地让大姐心头一凛,不敢再多问,赶紧拿起算盘噼里啪啦一阵猛打,又开了厚厚一叠单据。沈念初眼都不眨地在付款单上签下名字——签的是她自己的名字,沈念初。字迹依旧带着那股子狠劲。
当沈念初雇来的板车师傅吭哧吭哧地把小山似的的确良布匹搬出供销社,在路人震惊的目光中堆上板车时,整个供销社都轰动了。消息像长了翅膀,飞一般地传回了军区家属院。
“听说了吗?陆营长家那个沈念初,把供销社的的确良买空了一半!”
“啥?她哪来那么多钱和布票?”
“还用布票?人家直接按议价买的!用的是陆营长的存折!”
“我的老天爷!她疯了吧?这得多少钱?”
“李政委不是才去他们家吗?好像……是谈离婚的事……”
“离婚?!她签了?”
“签了!听说签得那叫一个痛快!完了扭头就去供销社搬空了布!”
“嘶……这沈念初,怕不是受刺激疯魔了?”
“我看不像!那眼神,啧啧,亮得吓人……”
傍晚,夕阳给军区肃穆的大门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站岗的哨兵身姿笔挺,如同两尊雕塑。
就在离大门岗亭不到二十米远的空地上,一个临时支起来的摊位,突兀地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两块门板搭成的简易台子上,小山似的堆着浅蓝、粉红、嫩黄等各色鲜亮的的确良布料,在夕阳下散发着柔和而诱人的光泽。一块硬纸板做成的招牌,用粗黑的毛笔字写着:
“首长夫人同款时髦的确良!先到先得,限量抢购!”
字写得不算好看,但内容足够炸裂。
摊位后面,沈念初穿着那件半新的碎花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甚至还扑了点薄粉,抹了点口红——用的是从陆沉舟抽屉角落翻出来、不知给谁准备的、还没开封的胭脂。她站在那堆色彩斑斓的布料前,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带着一种刻意练习过的、温和又亲切的笑容,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