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十七年的春,寒意仍如附骨之蛆,盘桓在帝都的上空,久久不肯散去。
宋挽心端坐在东宫“静思阁”冰冷的临窗大炕上,窗外,那几株本该在此时吐露芬芳的海棠,枝头却只伶仃地挂着几片枯败的残叶,在料峭的风里瑟瑟发抖,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
静思阁,这名字带着一股子刻意为之的清冷与疏离,恰如她嫁入东宫这三个月来的处境——太子萧景珩赐予她的“恩典”。
大婚当日的喧嚣早已散尽,只余下满城窃窃私语,关于她宋挽心本该是瑞王妃的流言,如同帝都春日恼人的柳絮,无孔不入。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光滑冰冷的炕桌边缘,一丝微不可察的涩意悄然爬上心头。
她与瑞王萧景宸年少相伴、情愫暗生的那些春日暖阳,终究被这深宫高墙彻底阻隔。
赐婚圣旨降下那日,父亲宋丞相那张骤然苍老、欲言又止的脸,母亲压抑的低泣,还有萧景宸眼中瞬间碎裂的光芒,都成了深夜里反复啃噬她的梦魇。
“娘娘,”贴身侍女云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打断了她的思绪,“李良娣、王承徽来了,说是……来给您请安。”
云袖特意加重了“请安”二字,语气里满是警惕。
宋挽心缓缓抬眼,眸中最后一点恍惚迅速褪去,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
该来的,终究会来。她微微颔首,指尖理了理素色宫装一丝不苟的衣襟,动作从容不迫:“请。”
不多时,环佩叮当,香风袭人。
李良娣一身娇艳的桃红宫装,摇曳生姿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位同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承徽、奉仪。
为首的良娣李氏,眼波流转间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慢,敷衍地屈了屈膝:“妾等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娘娘这静思阁……真是清幽雅致,别有一番意趣呢。”
尾音拖得长长的,像带着钩子。
“是么?” 宋挽心端坐不动,唇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目光却如古井寒潭,平静无波地扫过李氏刻意展示的、腕上那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清幽之地,难得诸位妹妹肯来走动,本宫心领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让李氏脸上那抹刻意的笑容僵了僵。
“娘娘说的是,” 另一位承徽王氏掩口轻笑,上前一步,目光扫过炕桌上那套半旧的青瓷茶具,“只是娘娘身份尊贵,这待客的茶具……似乎过于简朴了些?东宫库房里好东西多的是,娘娘若是不熟,妾等倒是可以……”
言语间,竟有几分当家做主的僭越之意。
气氛骤然凝滞。云袖气得脸色微白,手指紧紧攥住了袖口。
宋挽心却忽地轻笑出声,那笑声清凌凌的,打破了阁内的紧绷。
她端起自己面前那只温润如玉的白瓷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目光落在李氏腕间的镯子上,语气温和得近乎闲聊:“王承徽有心了。不过,本宫倒是觉得,这青瓷虽朴,却也干净。不像有的物件,”
她微微一顿,视线精准地锁住李氏的手腕,声音陡然转凉,如冰珠落玉盘,“看着光鲜亮丽,内里却未必干净。李良娣,你说是不是?”
李氏被她看得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抚上腕间的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