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遗书。
是对我这短暂一生的,一次冷静的盘点与告别。
第一页,我写下了葬礼的流程。我不要哀乐,要放一首德彪西的《月光曲》。我不要黑白的照片,要用一张我二十岁生日时,在向日葵花田里拍的彩色照片。那时候,我笑得像个傻子,身后是无尽的金色阳光。
第二页,我写下了财产的处置。房子是婚前财产,留给沈墨尘和他的新家人。我的存款不多,一部分捐给母校的古籍修复系,另一部分,留给我自己,支付接下来可能产生的、昂贵的医疗费用,以及最后的,一笔体面的火化费。
我用手机,平静地在网上搜索着墓地的信息。最后,我看中了城郊一片朝南的墓园,那里种满了香樟树,据说夏天会很香。
然后,我拨通了殡仪馆的电话,轻声预约了三个月后的一个位置。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在短暂的沉默后,用一种职业的、尽量温和的语气,和我确认了信息。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快亮了。
我喝完了那杯早已冰冷的咖啡,走出了咖啡馆。
城市的另一端,沈墨尘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怀中苏念安睡的侧脸。苏念的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做什么不安的梦。他伸出手,温柔地抚平了她的眉心。
苏念喃喃地说着梦话:“墨尘……宝宝……我们的家……”
沈墨尘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满足的微笑。他觉得,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完美、可控、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至于江晚,那个总是安静得像背景板一样的妻子,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想起过了。在他看来,她的存在,就像家里的空气和水,理所当然,却也……毫无波澜。
他不知道,那个被他视为“毫无波澜”的背景板,此刻,正一个人,站在清晨的寒风里,为自己那即将落幕的人生,冷静地,画上最后一个句号。
他陪着他的未来做着美梦。
而我,在为我的死亡,做着规划。
我们之间,隔着的,是一整个生与死的距离。
3. 我的葬礼,他的白月光没有来
我的身体,衰败得比想象中更快。
从视力模糊,到行动迟缓,再到最后的卧床不起。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父母。我不想让他们为我这个注定要离去的人,再增添痛苦。
我雇了一个护工,平静地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沈墨尘回过几次家,但都只是匆匆地取一些文件。他看到我日渐消瘦,只是皱着眉说:“江晚,你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别让我分心。”
我只是笑笑,没有解释。
我死在了那个初夏的午后。
阳光很好,窗外的香樟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护工说,我走的时候很安详,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
沈墨尘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为苏念腹中的孩子,搭建一个复杂而精密的智能婴儿床。听到我的死讯,他手里的工具“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荒谬的、被打断的烦躁。
他赶到医院,看着那张盖着白布的病床,内心一片麻木。他无法将眼前这个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物体,和那个总是对他温柔微笑的江晚,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