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几天后,当张伯再次出现时,食篮里除了照例冰冷的食物,底下还多了一本破旧的《女诫》和两枚边缘磨损的铜钱。江云暮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她用颤抖的手接过那两枚铜钱,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这点微末的资本,成了她通往外面世界的唯一船票。

她用积攒的铜钱,求张伯下次来时,带些最便宜、最普通的香药边角料——被药铺筛下的碎屑、品相不佳的零碎。每一次得到一点新材料,她就像饿极了的兽,立刻扑向那半卷残谱,对照着,研磨、配伍、尝试。失败的气息弥漫在狭小的石屋,也沉淀在她日渐沉静的眼眸深处。

机会终于来了。张伯无意间提起,沈家藏书楼因多年无人整理,积灰严重,管事正想找个手脚勤快、识得几个字又足够“安静”的老妈子去打扫。沈渡成婚在即,府中忙碌,这等粗活竟一时找不到合适人手。

“我……我去!”江云暮猛地抓住张伯的衣袖,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那光亮里混杂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久违的生机,“张伯,求您!跟管事说,我……我认得字,手脚麻利,工钱……只要管一顿饭!”

她的卑微和急切打动了张伯,也恰好解了管事的燃眉之急。几天后,江云暮终于踏出了困锁她五年的乱葬岗。当她低着头,穿着管事扔来的最破旧的粗布衣衫,跟在张伯身后再次踏入沈府那高大的、对她而言如同巨兽之口的侧门时,她的背脊挺得笔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雕梁画栋,曲廊回环,仆役穿梭……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人间的喧嚣气息,却又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冰冷压迫感。她垂着眼,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像一个真正的、卑微的影子。

藏书楼在沈府最幽静的西苑深处,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一股混合着灰尘、纸张霉变和木头腐朽的浓重气味扑面而来。阳光透过高窗上蒙尘的彩色玻璃,投下几道昏黄的光柱,光柱里尘埃飞舞。积年的灰尘厚厚地覆盖在书架和堆积如山的书册、卷轴上。

江云暮的心却在这腐朽的气息中剧烈地跳动起来。这里对她而言,不是尘封的旧地,而是蕴藏着无限可能的宝藏!她默默拿起鸡毛掸子和抹布,从最角落、最无人问津的底层开始清扫。每一次拂去灰尘,露出书册或卷轴的名称,她的眼睛都像探照灯般扫过。医书、农书、地方志……她的目标明确而隐蔽。

日子在日复一日的清扫中流逝。她动作麻利,沉默得如同哑巴,管事来看过几次,颇为满意。无人注意时,她便迅速翻动那些蒙尘的书页,寻找着任何与香料、药理相关的只言片语。她不敢带走,只能凭借惊人的记忆力,将那些零碎的知识点死记硬背,晚上回到乱葬岗的石屋,再用烧黑的木炭头,在冰冷的墙壁上飞快地默写下来。墙壁上渐渐布满密密麻麻、只有她自己能懂的符号和简图。

这天,她正踮着脚,费力地擦拭书架最高一层角落里的一个紫檀木小匣子。匣子本身布满灰尘,毫不起眼。她只是习惯性地想把它擦干净。然而,当她手指拂过匣子底部时,指尖触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凸起。鬼使神差地,她轻轻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