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嘛,我陪着你。”柳含烟立刻展颜一笑,依偎得更近了些,目光却带着一种巡视领地的优越感,随意地扫过一排排书架,自然也扫到了角落里那个穿着粗布旧衣、低垂着头的身影。
她显然认出了江云暮。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得意浮上她的眼角眉梢。
“咦?”柳含烟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莲步轻移,袅袅婷婷地朝着江云暮所在的角落走来。她身上的香气更加浓郁地压迫过来,是时下京城最流行的“鹅梨帐中香”,甜腻得发齁。
“这不是……我们沈家那位给老夫人‘冲喜’的功臣吗?”柳含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藏书楼,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怎么,老夫人没冲起来,倒把自己冲到这满是虫蛀鼠咬的故纸堆里来了?也是,这地方,倒挺配你。”
她停在江云暮面前一步之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低眉顺眼、一身灰扑扑的“下仆”。那目光,如同在欣赏一件沾了泥污的破烂。
沈渡的目光也终于落在了江云暮身上。那眼神漠然至极,仿佛看的只是一个从未见过的、无关紧要的物件,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他甚至没有开口,只是微微蹙了下眉,似乎觉得柳含烟与这样一个粗鄙仆妇说话,都失了身份。
周围的丫鬟婆子们发出一阵压抑的、心领神会的低笑。
江云暮的头垂得更低,背脊却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袖中,那张记载着隐秘的纸片如同烙铁般滚烫。柳含烟身上那浓烈甜腻的鹅梨帐中香气味,丝丝缕缕钻入她的鼻腔。她默默运转着脑海中那半卷秘谱的知识,飞快地分辨着其中复杂的成分:沉檀、梨汁、蜜炼……还有一丝极其细微、几乎被甜香彻底掩盖的、如同冷血动物般的腥甜尾调!
那是紫降真!虽然用量极微,处理得也极为巧妙,融入了大量的鹅梨甜香之中,普通人绝难察觉。但那独特的气息,早已被江云暮在乱葬岗的石屋里,对着秘谱和残料反反复复试验过千百次,刻入了骨髓!
原来如此!秘谱的警示,沈家隐秘的记录,柳含烟身上这昂贵的、彰显身份的熏香……碎片瞬间拼合!一个清晰而阴冷的念头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柳含烟在用香!用这看似华贵无害的鹅梨帐中香,作为掩盖,长期、微量地给沈渡使用着与“伽楠沉水”相冲、能惑乱心智甚至伤及根本的紫降真!
五年荒冢寒霜,五年忍辱偷生,五年在绝望中啃食着残谱和仇恨活下来的所有煎熬,在这一刻,被柳含烟这轻飘飘的羞辱和身上那致命的甜香,彻底点燃!那冰冷的恨意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熔岩,终于找到了喷薄的出口。
她依旧低着头,粗布衣袖下的手却不再颤抖。指尖用力地掐进掌心旧伤,带来尖锐的痛楚,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她需要时间,需要将这滔天的恨意和惊天的发现,转化为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柳含烟见江云暮如同木雕般毫无反应,只觉无趣,轻哼了一声,转身又挽住沈渡的手臂:“渡郎,走吧,这地方呆久了真不舒服。明日宫里尚服局还要来量嫁衣尺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