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微微抬起了右手。
那是一只完美得不带一丝瑕疵的手,五指修长如玉雕。指尖,一点纯粹到令人心悸的白芒悄然凝聚。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毁天灭地的威压。他只是对着脚下那巍峨万年、承载着无数神话传说的昆仑祖脉,对着那片被北凉人视为精神图腾的莽莽群山,对着那传说中曾有天门矗立、又被徐骁铁蹄踏碎的古老神土——
轻轻一指点下。
“嗡……”
一声奇异的、仿佛空间本身在呻吟的轻鸣。
指尖那点白芒无声地坠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那点微小的白芒触及昆仑山巅万年积雪的瞬间,没有爆炸,没有轰鸣。只有一片无法形容的、绝对寂静的白色,如同最纯净的墨汁滴入清水,瞬间晕染开来!
以指尖落点为中心,一层薄得近乎透明、却又坚硬冰冷到匪夷所思的玄冰,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冰层所过之处,巍峨的山峰、嶙峋的怪石、奔涌的冰川、乃至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一切的一切,都被瞬间冻结、封存!冰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山脉的轮廓,向下蔓延,覆盖山腰,吞噬山谷……不过数息之间,视线所及,整座横亘天地、象征着人间脊梁的昆仑祖脉,连同其周围数百里的广袤地域,尽数化作一片死寂的、闪耀着幽冷寒光的——冰雕!
曾经的万山之祖,莽莽苍苍,生机蕴藏,此刻却成了一座庞大到令人绝望的、晶莹剔透的坟墓!阳光(若有)照射其上,折射出七彩的、毫无温度的光晕,妖异而凄美。
冰封万里!
云螭收回手指,指尖的白芒悄然隐去。他依旧悬停于空,白衣胜雪,纤尘不染。仿佛刚才那弹指间冰封人间祖脉的,并非他的所为。
他微微低头,冰蓝的眸子毫无波澜地望向北方,那北凉三州的方向。薄唇轻启,声音不高,却如同蕴含着天地至寒的法则,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清晰地、冰冷地响彻在每一个北凉生灵的灵魂深处,带着一种宣判命运般的绝对威严:
“时辰已至。徐骁踏碎天门,断绝人间升仙之路,阻隔天界灵气,此债,当以人间气运偿还。”
声音落下,他的左手掌心向上,缓缓摊开。
一只器物凭空浮现。
其形如莲盏,通体由一种非金非玉、流转着七彩霞光的琉璃所铸。盏身剔透,内里仿佛蕴藏着浩瀚星河,无数细碎的光点在其中沉浮明灭,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既神圣又贪婪的气息——正是那件能强夺、熔炼生灵本源气运的仙家重器,聚运琉璃盏!
琉璃盏悬浮于云螭掌心之上,缓缓旋转。随着它的转动,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吸力,以云螭为中心,轰然扩散!
这股吸力,无形无质,却沉重得如同整个天穹塌陷下来,精准地笼罩向整个北凉三州!
凉州城外,荒僻的官道旁,一座用泥巴和茅草勉强糊成的低矮窝棚在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窝棚里没有火,只有彻骨的冷。一个骨瘦嶙峋、衣衫褴褛的老汉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下垫着薄薄一层发黑的麦草。他叫老杜头,一个挣扎在生死线上的老炭农。严重的肺痨折磨着他,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动破旧的风箱,带着尖锐的哨音和浓重的血腥气,每一次咳嗽都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着,茫然地望着窝棚顶上破洞处透进来的、惨淡的星光,眼神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苦和对死亡临近的麻木。他太虚弱了,虚弱到连抬一下手指都无比艰难。死亡的气息,比窝棚外的寒风还要浓重地包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