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爷是个好人,总会多塞给他几本,还伸出那双满是黑泥和老茧的手,拍拍他那颗沾满灰尘的小脑袋。
“娃,好好念书。”
“念书,才能爬出这个黑黢黢的煤窝窝。”
李然把这句话,当成了刻在骨头上的圣旨。
他很早就晓得,这个家,就像一艘四处漏水的破船,给不了他任何依靠。
他唯一能抓住的,是那根叫“知识”的救命稻草。
读书,是他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黑洞的唯一通道。
他学起习来,那股狠劲儿,像不要命。
别的小孩在玩泥巴、弹玻璃珠,把裤子磨得能看见屁股蛋子的时候,他在那盏昏黄得像快要断气的灯泡下,一道题一道题地啃。
冬天的夜里,冷得能把人的骨头冻断。
他妈为了省那几毛钱的电费,早早地就把家里的总闸给拉了。
他就点上一根蜡烛,借着那豆丁点大的、摇摇晃晃的烛光继续看书。
呛人的黑烟,熏得他眼泪鼻涕直流,糊了一脸。
从小学到高中,他家那面斑驳的土墙上,贴满了鲜红的奖状。
那些红得刺眼的纸,是这间破旧、灰暗的小屋里,唯一的亮色。
然而,这些并不能给他妈带来多少慰藉。
她捏着那些奖状,嘴里还是翻来覆去地念叨那几句。
“考那么多第一有啥子用哦?能当饭吃?还不是要花老娘的钱。”
他爹偶尔会从外地打个电话回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总是很嘈杂,混着风声、车声,还有一股子化不开的疲惫。
“喂,然子啊,学习咋样?”
“挺好的,爸。这次模拟考,又是年级第一。”
“嗯,晓得了。好好学,莫惹你妈生气。钱要是不够用了,就吱声。”
然后,电话就急匆匆地挂了。
没有过多的关心,也没有一句像样的夸奖。
但那句“钱不够用了就吱声”,是李然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带着温度的碎片。
他不奢求谁能理解他,也不渴望什么温情。
他所有的努力,都像一支离弦的箭,只有一个目标——考出去。
离开这个矿区,离开这个家。
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活一次。
这个念头,像一颗黑色的种子,在他心里疯狂地扎根、发芽,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支撑着他度过了无数个孤单得想死的、苦得想哭的日日夜夜。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整个棚户区,像是被扔进了一颗炸雷,瞬间炸开了锅。
749分。
这个数字,像一道天外飞来的神光,把所有人都给照懵了。
街坊邻居都知道李然学习好,是个读书的料子。
但谁都没想到,他能好到这个地步,好到让人感觉不真实。
“我的个乖乖!然子,你这分数,清华北大不是随便你个小子上门去挑拣啊!”
“老李家这是要出状元了喂!祖坟上这是冒了多大的青烟哦!”
邻居们像潮水一样涌进他家那扇快要散架的破门,七嘴八舌地道贺,眼神里那种羡慕、嫉妒、惊奇,混杂在一起,几乎要把这间小屋子给撑爆。
隔壁的王婶,那个平时最爱说酸话的女人,此刻也紧紧攥着周玉芳的手,嘴里酸溜溜的,像是含了颗没熟的杏子。
“玉芳啊,你可真是好福气哦!不像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就知道钻网吧打游戏。不过话说回来,这清华的学费,可不是个小数目吧?你们家……供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