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可第二天,他没有来广播站找我。再后来,值班老师告诉我,那封信被误收进了档案袋,没有寄到投稿箱里。也就是说,他可能从来没听到过那段话。

我以为那件事已经被时间淹没,没想到十年后,会以另一种方式被掀开。

上午的会议照常进行。导师把我和摄影师叫到会议室,桌上摊着一叠厚厚的文件,“这是林经理发来的采访审批表,你们每一个问题都要提前提交,经他们签字才能问。”

我翻了翻,几乎所有涉及情感色彩的问题都被划掉,剩下的全是冰冷的数字——施工进度、投资比例、预计竣工时间。

“如果只问这些,节目就成了播新闻稿。”我忍不住说。

导师的表情有些为难:“我知道,但这是台里的意思,现在投诉的事还没过去,先稳住。”

我没再说话,把文件合上。走出会议室时,走廊尽头的窗外传来风声,吹得窗框轻轻震动。

下午去老街拍外景。社区奶奶坐在铺着花布的椅子上,手里翻着一沓旧照片。她指着其中一张笑,“这是我二十岁那年,站在街口的榕树下拍的,那时候树还没这么高。”

我问她怎么看待城市更新。

她叹了口气:“年轻人都说要拆要建,可我怕,有些东西一拆,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些话我全都录了下来。回到台里剪素材时,闺蜜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说:“你知道吗,我查到ProjectR的注册信息了。”

我抬头,心口一紧。

“是他。”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到我,“R是他英文名的首字母。”

屏幕上的波形图还在一格一格往前走,我的手停在键盘上,半天没按下去。

晚上,我提前去了直播间。今天的主题是“你最舍不得的一条街”,听众的留言从下午就开始涌进来。有人说老街的米粉摊是自己恋爱开始的地方,有人说童年记忆都在那条街上,也有人冷冷地留言——“城市要发展,不要被情绪绑架”。

节目进行到一半,导播忽然递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林经理来电,要求你删掉社区奶奶的那段采访。理由是“引发情绪共鸣,不利于理性讨论”。

我愣了几秒,把耳机摘到一边,问导播:“是林经理本人说的吗?”

导播点头。

我拿起话筒,调整好呼吸,继续念下一条留言:“听众小L说,他小时候最爱去老街看榕树下的灯会,后来外地工作了十年,今年回来,榕树还在,灯会却没了。他说,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还能看到那片灯火。”

念完,我慢慢把话筒放下,望向隔着玻璃的导播。我们对视了一秒,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推高了音量。

节目结束的时候,我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语音信息。背景很安静,只有他的声音:“有些东西,不是想留就能留的。”

我反复听了几遍,那声音低沉而克制,却在字与字之间透出一丝疲惫。窗外的海风带着咸湿的凉意灌进来,我忽然有种很强的预感——他和林经理之间,恐怕不只是同事关系那么简单。

我坐在空荡荡的直播间里,把那张泛黄的试卷边角拿出来,指尖沿着上面的字迹缓缓描过。十年前,它没能送到他手里。十年后,它却被整个城市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