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不是昏迷。我无比清晰地记得那感觉——死亡冰冷的手指扼住咽喉,灵魂被硬生生从躯壳里剥离的剧痛和虚无。我死了!我他妈绝对是死了!

“不……”我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否定,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身体却像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根本不听使唤,只有剧烈的眩晕让我重重跌回枕头,大口喘着粗气,“不对……我……我死了!我记得……车……撞过来……碎了……”

王医生微微蹙眉,显然将我的激动视为严重脑损伤后的意识混乱和创伤后应激反应。“陈默先生,冷静,请尽量冷静。”他的声音加重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确实经历了非常可怕的车祸,但你没有死。你活下来了,只是昏迷了很久。你现在的混乱和记忆错位,是创伤后常见的症状。我们会给你做全面检查。深呼吸,试着放松。”

他示意护士准备镇静剂。冰冷的液体沿着留置针流入血管,一股沉重的倦意立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强行压制着我脑中沸腾的恐惧和混乱记忆。我看着王医生和护士们关切又带着职业性谨慎的面孔,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们不相信我。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从昏迷中醒来”的人说自己“已经死了”。巨大的荒谬感和孤绝感将我紧紧攫住。我死死闭上眼睛,隔绝掉那些同情的目光,将自己沉入那片强行制造的、药物带来的昏沉之中。但死亡的记忆碎片,如同沉在深海的幽魂,依旧在意识的边缘冰冷地窥视着。

2 前世之影

在镇静剂的作用下,时间变成粘稠的、失去刻度的胶质。我像一具木偶,被推着去做各种检查——冰冷的探头在头皮上移动,庞大的机器发出沉闷的轰鸣扫描着大脑,刺眼的灯光下,瞳孔被反复窥探……医生们的交谈声模模糊糊传来,夹杂着“奇迹”、“脑功能恢复良好”、“仍需观察”之类的字眼。我的沉默被解读为配合治疗。

直到傍晚,病房里才重归寂静。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白色的墙壁和地板上投下一条条斜长的、温暖的光栅,却无法驱散我心底那层厚厚的坚冰。我靠着枕头,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死亡的冰冷触感和“三个月昏迷”的巨大谎言在我脑中反复撕扯。

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是白天的那个护士,她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温和微笑。“陈默先生,该量体温和血压了。”

我机械地转过头。她走到床边,动作轻柔地将电子体温计放在我腋下。我麻木地配合着,视线无意识地落在她伸过来帮我固定体温计的手上——那只手肤色健康,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就在我的目光接触到她手背皮肤的刹那,异变陡生!

仿佛一滴浓稠的墨汁滴入清水,她的皮肤下,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片图案!不是刺青,更像是光线透过皮肤映照出来的、动态的影像!

画面极其清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感:一间光线昏暗的老旧房间,墙壁斑驳。一个身形佝偻、面容枯槁的老人躺在床上,瘦骨嶙峋,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濒死的恐惧。他枯瘦的手死死抓着盖在身上的、洗得发白的薄被,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拉风箱般艰难的倒气声。病床旁边,一个穿着朴素、满脸泪痕的中年妇人紧紧握着他的另一只手,嘴唇颤抖着,无声地哭泣。整个画面弥漫着浓重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