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上的热度持续发酵。本地新闻页面，“最美教师”词条下链接的就是当天路人拍摄的、有些晃动的救人视频片段。画面聚焦在他俯身进行人工呼吸的动作，以及最后他和女子分别被抬走的场景。标题触目惊心：《跳江美女遇险！滨江中学帅气教师毫不犹豫，嘴对嘴“人工呼吸”救回一命！》。评论区更是汹涌澎湃：
“这老师太爷们儿了！感动！”
“人工呼吸啊！说实话，要是我，陌生人这么脏，真不一定敢嘴对嘴…方老师太无私了！”
“这才是真正的为人师表！现在太需要这样的榜样了！”
“跳江那个女的也好美啊…虽然有点不负责任，但老师真不容易！”
“方老师已婚了吗？感觉他和那个被救的美女有点故事感啊……”
“……楼上的，人救人呢！别发散！”
晚上回到家中，冰冷的空气里难得地飘散着一丝暖意。王梅系着围裙，把一碗刚煲好的热腾腾的老姜红糖水放在他面前。她没有看他，目光垂落在碗沿氤氲的热气上：“喝了吧，祛寒。你那天…消耗太大。”声音是她作为一名医生惯有的冷静语调，但少了往日的刻板和距离感。
方守正端起碗，喝了一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嗯，没什么事。”他简短回应。他看着妻子低头擦拭橱柜台面的侧影，那干净利落的短发下，脖颈的线条显得有些僵硬。一个念头闪过：她看到网上那些视频片段了吗？特别是他嘴对嘴给那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做人工呼吸的片段？那个沾着泥污的、异性的唇瓣接触……
一股细微的、如同电流般的异样感，毫无预兆地再次从唇部泛了上来。那冰冷、湿滑、带着淤泥般生涩颗粒感的触觉记忆，顽固地试图突破理智的屏障。方守正猛地放下碗，汤匙磕碰碗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站起身，快步走向洗手间。关上门的瞬间，他拧开水龙头，凉水哗哗地冲到手上。他挤出大量的洗手液，泡沫迅速充盈在指缝掌心。他近乎疯狂地揉搓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要搓掉一层看不见的皮。水流冰冷刺骨，泡沫被一遍遍冲走。然后，他抬起头，望向镜中的自己。
水珠沿着他略显疲惫却依旧方正的脸上滑落。镜子里那张男人的嘴，此刻成了他所有感官的焦点。他微微张开嘴，指腹缓缓地、用力地擦过自己的嘴唇，一遍，又一遍。动作有些重，皮肤被揉得发红。镜中自己的眼神，褪去了白天在讲台、在领奖台上的笃定和从容，只剩下一种审视，一种带着莫名厌恶和惊惧的审视。
王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隔着门板有些模糊不清：“守正，晚上想吃什么？”
方守正擦嘴的动作猛地停住。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松开了手指，关掉了水龙头。
“都行。”他应道，声音已然恢复惯常的平稳。
门外又静了下来。
他对着镜子，试图扯出一个像白天那样的、体面而安抚人心的微笑。肌肉扯动了一下，镜中的笑容却显得僵硬而空洞。那份被他精心擦亮的“体面”铠甲，缝隙里似乎有冰冷、污浊的江水流淌进来，无声地侵蚀着什么，留下一种挥之不去、无法言说的肮脏感。
他抽出一张纸巾，又一次按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