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唉……”外公摇着头,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悲凉和无奈,“这……这叫什么事儿啊……”他不再多说,转身掀开独轮车上的旧麻袋。里面是一张用粗麻绳捆扎着的旧木床板,还有两床虽然打着补丁但洗得还算干净的厚棉被。

外公和父亲合力把那张吱嘎作响的旧木床板抬进柴房,勉强支在相对平整的角落。又把那两床厚实的棉被抱了进去。有了床和被子,这冰冷破败的“家”,总算透出了一丝微弱的人气儿和暖意。

外公看着我们一家五口挤在狭小的空间里,看着父亲沉默地用稻草去堵墙上最大的裂缝,看着母亲红着眼睛开始用带来的破布擦拭床板。他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又沉沉地叹了口气,他拍了拍父亲的肩膀,力道很重,然后佝偻着背,推着空了的独轮车,一步一挪地往回走。夕阳把他瘦小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心酸和凄凉。

柴房里安静下来。我们姐妹三个挤坐在刚铺好稻草的旧床板上,裹着外公带来的厚棉被。父亲蹲在墙角,用一块破瓦片使劲刮着地上凸起的硬土块,发出单调的沙沙声。母亲默默整理着那几件旧衣裳。

“爸,妈。”大姐春燕忽然小声开口,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亮得惊人,“我们以后……真的能吃饱饭吗?”

父亲刮土的动作猛地停住了。他抬起头,脸上还带着奶奶抓挠的血痕,但那双眼睛里,却像有两簇小小的火苗在跳动,烧掉了之前的绝望和木然,只剩下一种近乎凶狠的亮光。他用力地点头:“能!一定能!爸就是累死,也绝不让你们再挨一顿饿!”

母亲也转过身,脸上泪痕未干,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很勉强,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对!妈也能干活!咱们一家人,有手有脚,心往一处使,就不信过不好!这日子,是咱们自己的了!”

昏暗破败的柴房里,父亲眼里的那团火,母亲那句“是咱们自己的了”,像两颗小小的火星,落进了我们姐妹干涸冰冷的心田深处。虽然微弱,却真真切切地燃烧了起来,驱散了原本的寒意和绝望。屋顶的破洞漏下几缕星光,落在我们身上。这个冰冷的“狗窝”,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4

日子像河滩上的石头,被生活的急流冲刷着,粗糙,沉重,但也一点点磨出了韧劲。

那两亩薄田成了命根子。母亲张秀云几乎长在了地里。天不亮就扛着锄头出去,星星满了天才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回来。播种、间苗、除草、施肥,她一个人当两个人用。沙土地存不住水,她就一趟趟从河里挑水浇灌,肩膀磨破了皮,结了痂,又磨破。夏天的日头像火炉,烤得她背上脱了一层又一层的皮;秋天的冷雨打在身上,衣服湿透了贴在皮肤上,冻得嘴唇发紫,她也不肯歇。田里的收成,每一粒谷子都浸透了她的汗水和倔强。

父亲林满仓更是成了个停不下来的陀螺。种地那点收成,养活五张嘴远远不够。他白天跟着伐木队钻进深山里,沉重的油锯轰鸣着,震得人耳朵嗡嗡响,沉重的原木扛在肩上,压得他脊梁骨都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