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低头摆弄手机的样子，指尖在屏幕上飞舞，精心挑选着滤镜和角度。水晶吊灯的光线落在她精心打理的卷发上，晕开一小圈柔和的光晕。她的侧脸线条依旧美好，鼻梁挺直，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多么熟悉的场景。三年前，也是在这家餐厅，差不多的位置，她也是这样兴奋地摆弄手机，分享着我们刚刚点好的情侣套餐。那时她的笑容里没有杂质，看向我的眼神也纯粹得像一泓清泉。时间这东西，真像个技艺高超的骗子，无声无息地就把一些东西偷换掉了。
服务生端着前菜过来，动作轻盈地放下两碟精致的鹅肝酱。林薇薇终于满意地放下手机，拿起银亮的餐叉，叉起一小块涂抹着酱汁的面包片。“快尝尝，”她催促着，眼神亮晶晶的，“听说这家的鹅肝酱是主厨招牌。”
我没有动叉子。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投向餐厅深处连接着后厨的那条通道。通道口垂着厚重的深红色丝绒帘子，隔绝了后厨的喧嚣。就在刚才，那帘子被掀开一条缝，一个穿着笔挺黑色侍者马甲的身影闪了出来，端着摆满酒杯的托盘，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走来。
周子轩。
他瘦了些，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那种在服务行业被训练出来的、恰到好处的谦恭微笑。但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穿过几张餐桌的间隙，第一时间就黏在了林薇薇身上。那眼神里有热切，有期待，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像是猎人终于等到了猎物踏入精心布置的陷阱。
他端着托盘，脚步平稳，训练有素地穿梭在餐桌之间。越来越近。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白衬衫领口下露出的那一点脖颈皮肤，以及他手腕上那块崭新的、闪着冷冽金属光泽的腕表。表盘很大，设计张扬，深蓝色的表圈在灯光下反射出幽光，和他身上低调的服务生制服形成了某种荒诞的对比。
我的视线在那块表上停留了零点几秒，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落回到林薇薇脸上。她正低头小口吃着鹅肝酱，似乎毫无察觉。但就在周子轩即将经过我们桌旁的那一刻，她握着叉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叉尖在洁白的骨瓷盘子上轻轻刮过，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周子轩的手腕，又迅速垂下，眼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动了几下。那细微的停顿和眼神的躲闪，像一根极细极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我心底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侥幸。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周子轩的脚步没有停，只是经过时，视线飞快地在我脸上掠过，带着一种评估和隐约的挑衅，随即又恢复了职业性的微笑，走向另一桌客人。
林薇薇叉起另一块面包片，动作显得有些仓促，酱汁差点蹭到她的手指。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刚才的轻松：“对了老公，下个月妈生日，你订的那套按摩椅是今天送到吗？我记得你说物流有点慢。”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像在随意地闲聊家常。
我端起面前的水杯，冰凉的玻璃杯壁贴着掌心，稍稍压下心口那股翻腾的燥意。“嗯，刚收到短信，下午就送到。”我喝了一口水，目光落在她放在桌角的手机上。那手机屏幕还暗着，但我知道，就在几分钟前，她拍照发朋友圈时，那个名为“轩”的联系人对话框，一定被她迅速地点开又关闭过。三周前，就是在这个位置，我看到她同样匆忙地收起手机，脸上带着一种心虚的潮红。那时我借口去洗手间，起身离开座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