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群男人挤在五金店的橱窗前,盯着一台标着四位天价的巨大彩色电视——屏幕上篮球比赛画面模糊不清,球员的脸泛着诡异的绿色,赛场则是草莓酱般的混沌色块,纽约大都会队正以6:1领先费城费城人队。

他捧着花继续走,浑然不觉熟食店外两个暂停交谈的女人正怅惘地望着他和他怀中的玫瑰——她们收到玫瑰的岁月早已远去;也没注意路口维持交通的年轻**用尖利的哨声为他截停车辆时,自己剃得光洁的下巴上,那神情竟与年轻人脸上恍惚的热切如出一辙——最近他在镜子里常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更没留意两个擦肩而过的小姑娘,手挽着手拐进另一条街,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傻笑。

他在七十三街停下,右转。这条街比大道昏暗许多,两侧是沉默的褐砂石联排房屋和挂着意大利文招牌的餐馆。三个街区外昏暗的路灯下,传来棍球棒击打橡胶球的闷响。年轻人没往那边去。他在半个街区外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

巷子里没有路灯。星光吝啬地洒下,只勉强勾勒出垃圾箱模糊沉重的轮廓和墙边更深的阴影。他独自一人——不,并非完全如此。浓重的紫色夜幕深处,骤然响起一声凄厉颤抖的嚎叫,像是金属刮擦着灵魂。年轻人眉头一皱。是只发情的公猫,叫声里没有丝毫美感,只有赤裸裸的欲望。

他放慢了脚步,低头看表。七点四十五分。诺玛此刻应该……

然后,他看见了她。

她从院子深处向他走来,身影在巷口微弱光线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朦胧。她穿着深蓝色的宽松长裤和那件令他心口骤然一紧的水手领罩衫。每一次见到她,都像是一次甜蜜的突袭,带着令人眩晕的惊喜——她看起来总是如此年轻。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被点亮,如同黑暗中绽开的焰火。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雀跃着迎上去。

“诺玛!”他唤道,声音里浸满了欢欣。

她抬起头,脸上似乎也漾开了一个微笑。但随着距离拉近,那笑容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的石子击碎,迅速消散了。

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一丝不安的阴影像冰冷的蛇,猝不及防地滑过心尖。巷子里的光线太过昏暗……他认错了?不可能。这分明是诺玛。

“我给你带了花!”他用一种刻意轻快的语调说道,将那束精心包裹的香水月季递了过去。

她低头看了看花束,又抬眼看看他,嘴角勉强牵动了一下,然后轻轻把花推了回来。

“谢谢,但……”她的声音带着迟疑,“你认错人了。我叫……”

“诺玛。”他低语着,声音骤然变得冰冷平滑。那只一直藏在外衣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紧握着一柄短柄榔头的木柄。榔头的金属头在昏暗中泛着冷硬的微光。“这是给你的,诺玛……总是给你……一切都是为了你。”

她猛地向后退去,那张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惨白模糊的脸上,嘴惊恐地张开,形成一个无声的、黑洞洞的“O”。她不是诺玛。诺玛死了。诺玛已经死了五年了。但这没关系。因为她要尖叫了。而他必须阻止这尖叫,扼杀它。他挥起榔头。花束的纸筒从他另一只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滚到一只凹陷的垃圾箱旁。红色、白色、黄色的香水随季散落出来,沾上了尘土和污渍。垃圾箱深处,那只求偶的雄猫再次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长嚎,在黑暗中交织着爱欲与死亡的尖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