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在卧室。」杭志勇弯腰捡垃圾，后腰的旧伤突然刺痛。去年他帮领导搬家摔的，医药费自己掏的。
杭小峰瞥了眼卧室方向，冷笑。「又搞上了？」他拉开冰箱拿出可乐，「这次是张叔还是李叔？」气泡炸裂声里，男孩把成绩单拍在桌上，「签个字，倒数第二。」
数学38分。杭志勇摸出钢笔，想起上个月他通宵给儿子整理公式笔记。「你认真看过我写的笔记吗？」
「你？」杭小峰扯过成绩单，「就你那破二本学历，别耽误我考大学。」他忽然凑近闻了闻，「你又抽烟了？我妈说得对，你这种loser除了会抽闷烟还会什么？」
钢笔尖戳破了成绩单。杭志勇想起今天上午朋友王雷刚请他吃饭。「老杭你技术过硬，辞职单干吧！」王雷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我投十万！」现在那点酒意全变成了胃里的酸水。
林凤艳吹着指甲出来，「小峰，陈叔叔给你带了最新款PS5。」她斜眼看杭志勇，「放你爸那屋了，反正他也不睡觉，正好通宵加班。」
杭小峰欢呼一声冲进主卧。杭志勇听见游戏机拆盒的声响，塑料纸哗啦哗啦，像在撕他的皮。
「对了。」林凤艳晃着手机，「我妈骨折了，让你送三万块钱去。」她踢开脚边的相框碎片，「现在就去。」
杭志勇摸出银行卡。余额还剩两万七，是留着交下季度房租的。「能不能——」
「不能！」林凤艳打断他，「你爸去年心梗，我家借了五万，现在装什么穷？」她突然提高嗓门，「小峰！你爸连你姥姥医药费都不想出！」
游戏声停了。杭小峰站在卧室门口，眼神像看一滩呕吐物。「杭志勇。」他直呼其名，「你真是烂透了。」
自动取款机的蓝光映在杭志勇脸上。他连续输错两次密码，第三次才按对。两万七，再加三千借呗，机器吐钱的声音像在咯血。
医院消毒水味呛得他咳嗽。岳母躺在走廊加床上，见他来了立刻别过脸。「钱带了吗？」小舅子林辉堵在床边，「姐可说让你带三万。」
杭志勇递过信封。「还差三千，明天——」
「明天？」林辉一把抓过信封，「上次我爸心梗你也是这么说，结果呢？」他蘸着唾沫数钱，「我姐当年真是瞎了眼。」
隔壁床的老太太好奇地打量他们。杭志勇看见她床头摆着全家福，三代人挤在照片里笑。他手机屏保还是杭小峰三岁时的照片，小孩骑在他脖子上，小手揪着他头发咯咯笑。
「妈，您好好休息。」杭志勇嗓子发紧。
「用你说？」岳母突然转过脸，颧骨上贴着膏药，「凤艳都跟我说了，你嫌她生完孩子胖，半年不碰她！」老太太啐了一口，「现在装什么孝子？」
护士推着药车经过，车轮碾过杭志勇的脚。没人道歉。
地铁末班车挤满醉汉。杭志勇抓着扶手，手机震了一下。王雷发来微信：「兄弟对不住，我老婆不同意投资了...」消息下面跟着个尴尬的笑脸。
杭志勇盯着车窗反射的自己。眼袋发青，鬓角有白茬，衬衫领子磨破了边。上周同事老李胃癌走了，追悼会上他听见有人说「活得像老李那样有什么意思」。现在他懂了。
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杭小峰背着鼓鼓的书包，身后跟着拎行李箱的林凤艳。「让开。」儿子撞开他肩膀，「我和我妈去陈叔叔家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