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玻璃门映出两个中年男人的影子。王雷西装革履，杭志勇病号服袖子空荡荡的。自动门开合间，杭志勇听见自己问：「你早就知道？」
「公司谁不知道？」王雷脱口而出又赶紧闭嘴，「那什么...陈副总上个月还带她去三亚团建...」他瞥见杭志勇表情，改口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想问你那个智能仓储系统源码卖不卖？公司愿出五万。」
杭志勇想起自己熬了三个月的系统，上周刚被经理骂作垃圾。现在他的肋骨还在疼，每走一步都像有刀子在戳肺。
租的房子到期了。房东把行李箱扔在楼道，「押金抵水电费。」密码锁换了新数字，杭志勇试了两次儿子的生日都不对。
网吧包间三百一晚。杭志勇啃着面包传源码给王雷，对方秒收款后发来个笑脸。凌晨三点，他翻朋友圈看见林凤艳发的九宫格——杭小峰在迪士尼搂着陈总脖子，配文「父子情深」。
私信列表有杭小峰昨晚发来的消息：「我改名了，以后叫陈小峰。」下面附着户口本照片，曾用名那栏划着刺眼的横线。
杭志勇把电脑合上去厕所。镜子里的人眼窝凹陷，胡子拉碴，病号服领口还沾着粥渍。洗手时隔壁隔间传来喘息声，年轻男孩在说「宝贝叫大声点」，女孩咯咯笑的声音像极了林凤艳二十岁那年。
天快亮时他去了趟公司。清洁工正在撕公告栏上的处罚通知，杭志勇看见自己名字和「严重失职」四个字一起被扔进垃圾桶。人事部小张偷偷告诉他：「陈副总发话，你再不来就算自动离职。」
储物柜里还有杭小峰的小学作业本。杭志勇蹲在地上翻看那些歪扭的字迹，突然发现每篇作文结尾都写着「我爱妈妈」。有篇写父亲的被撕掉了，只剩个标题：《我的爸爸是英雄》。
地铁早高峰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杭志勇抓着拉环，对面中学生校服上印着「实验中学国际部」。男孩戴着耳机打游戏，屏幕上是杭小峰念叨过半年都没买到的皮肤。
手机震了一下。杭大国发来60秒语音，点开是张玉兰的哭声：「凤艳刚来电话说要移民！小峰以后不回来了！」背景音里杭大国在吼「都是你惯的！」
人民路公证处排长队。杭志勇坐在离婚协议窗口前，才发现自己忘带身份证。工作人员头也不抬：「下次让你老婆把材料准备齐。」
「她不会来。」杭志勇说。
「那离什么婚？」工作人员终于抬头，「下一个！」
中午太阳晒得柏油路发软。杭志勇站在实验小学门口，看见穿碎花裙的女教师领着孩子们过马路。十年前林凤艳也在这当老师，怀杭小峰时还挺着肚子带课间操。
手机响了，陌生号码。接起来是杭小峰的声音，背景音里有机场广播：「我护照办好了，以后别打我旧号。」十五岁男孩语气像在通知快递员，「对了，陈叔说你要是敢闹，就把你跳楼视频发网上。」
电话挂断前杭志勇听见林凤艳在笑：「跟他说那么多干嘛...」
肯德基厕所镜子比网吧的干净。杭志勇用冷水洗了把脸，发现洗手台上扔着个学生证。照片上的男孩笑出虎牙，学生姓名那栏印着「陈小峰」，学校是私立外国语中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