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带泥的西兰花
陈明掏出钥匙开门时，防盗门从里面反锁了。这很反常 —— 岳母王兰总是算好他下班时间，提前十分钟就把门打开，像酒店门童一样候在玄关。
"妈？" 他敲了敲门，指节叩在钢板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
门锁 "咔哒" 响了两声，王兰的脸出现在门缝里，眼镜片后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她身上还系着那条陈明看了三年的碎花围裙，只是往常整洁的发髻今天松了一缕，垂在鬓角。
"回来了？" 王兰侧身让他进来，一股浓烈的油烟味扑面而来。陈明皱了皱眉 —— 他叮嘱过无数次，做饭时开油烟机，岳母总说 "费电"。
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都是陈明爱吃的。但他的目光立刻被那盘西兰花攫住了 —— 不是平时小区超市买的那种裹着保鲜膜的净菜，而是带着新鲜泥土的有机西兰花，根部还沾着湿润的黑褐色泥土。这种进口西兰花在楼下超市要卖 38 元一斤，岳母平时连 1.5 元的青菜都要讨价还价。
"今天超市搞活动？" 陈明换鞋时随口问，目光扫过厨房。垃圾桶里露出半截白色纸片，像是车票的一角。
王兰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动作有些僵硬："嗯...... 打折，就买了点。" 她给陈明盛饭时，手腕抖了一下，米粒撒在桌布上。
整个晚饭过程，岳母都异常沉默。往常她会喋喋不休地说小区里的事：张阿姨家的孙子考试得了第一名，李大爷的退休金涨了两百块，三楼新搬来的小夫妻晚上吵得邻居睡不着觉。但今天，她只是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偶尔抬头看陈明一眼，欲言又止。
"薇薇来电话了吗？" 陈明终于忍不住问。妻子林薇 "出差" 已经八个月，从最初的每周三次视频，到后来的每天一个电话，再到现在的两三天一条微信语音，语气越来越敷衍。
"没......" 王兰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她说项目忙，让我们别担心。" 她突然放下筷子，双手在围裙上用力擦了擦，"明晚别加班，妈有话跟你说。"
陈明的心猛地一沉。岳母的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 —— 那里曾经戴着婚戒，在林薇十岁那年摘下来，再也没戴过。陈明知道那个故事：岳母年轻时发现丈夫出轨，带着女儿净身出户，从此对婚姻充满不信任。
"什么话不能现在说？" 陈明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想起早上在公司茶水间，同事小李神秘兮兮地说："陈哥，昨天我在肿瘤医院看见你岳母了，陪着个女的......" 当时他以为是玩笑，现在却觉得后背发凉。
王兰站起身收拾碗筷，动作快得有些慌乱。陈明瞥见她的手机屏幕亮着，屏保是林薇的照片 —— 照片上的妻子笑靥如花，完全不像 "项目忙" 的样子。
夜深了，陈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隔壁房间传来岳母压抑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像在哭。他悄悄起身，想去看看，却在客厅愣住了 —— 垃圾桶里的车票被翻了出来，摊平在茶几上。
是张高铁票，目的地是上海（林薇 "出差" 的城市），发车时间是昨天早上 7 点 15 分，乘客姓名那一栏写着：王兰。
陈明的血液瞬间冻结。他想起晚餐时那盘带泥的西兰花 —— 上海郊区的有机农场以这种带泥蔬菜闻名。岳母昨天根本不是去超市，而是去了上海，见了林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