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我,那双褪去了商场杀伐决断的凌厉、此刻只剩下清澈见底依赖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我的脸,似乎在仔细分辨我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到能支撑她认知的基石。过了好几秒,她才慢慢地点了点头,唇角努力地、极其艰难地弯起一个浅浅的、带着浓重疲惫却异常温顺的弧度。
“嗯,我知道,”她轻声说,带着一种近乎盲目的、令人心颤的信任,仿佛这句话是她此刻唯一的信仰,“有你在,就很好。” 她的目光落回那盒廉价的粥上,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盖子,拿起同样劣质的一次性塑料勺,舀起一小勺已经有些结块的粥,安静地、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仿佛那是世间珍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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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那扇熟悉的、漆皮剥落的旧木门,一股混杂着陈旧家具腐朽气息、廉价泡面调料包挥之不去的油腻味、以及墙角若有似无霉味的复杂气息,如同一个无形的拥抱,扑面而来。这味道我闻了几年,早已麻木,甚至带点病态的熟悉感。但此刻,站在门口,看着身旁苏晚晴微微蹙起的、秀气的鼻尖,以及她眼底那抹来不及掩饰的陌生、不适甚至是一闪而过的惊愕,我脸上瞬间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就是我的“家”,一个位于老旧居民楼顶层、终年不见多少阳光的狭小单间。不足二十平米的空间里,塞满了生活的窘迫。墙皮斑驳脱落,露出底下灰暗的底色,天花板角落洇着几块深黄色的、形状可疑的水渍,像丑陋的伤疤。一张弹簧外露、一动就吱呀作响的单人床占据了绝对的中心位置,床边勉强塞着一张掉漆严重的折叠桌,桌面上堆着没洗的碗筷、半包榨菜、几桶不同口味的泡面,如同一个微型垃圾场。唯一的窗户对着隔壁楼斑驳肮脏的墙壁,距离近得能看清对面窗台上的灰尘,光线昏暗得即使在白天也需要开灯。角落里散落着几个装杂物的破纸箱,还有我那辆沾满泥点、散发着机油和雨水混合腥气的破旧电瓶车,像一个闯入者,进一步压缩着本就逼仄的空间。
这就是她的“家”?一个掌控着市值数百亿科技帝国的女总裁的“家”?荒谬绝伦!
苏晚晴站在门框内,一步也没有踏进来。她身上是一件质地柔软、剪裁考究的米白色羊绒开衫,衬得她越发苍白清瘦,与眼前这逼仄、灰暗、杂乱、散发着底层生活特有气息的空间,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像一幅价值连城的伦勃朗名画,被粗暴地钉在了废弃工棚布满油污的墙面上。她环视着这方寸之地,目光冷静地扫过墙角堆积的、散发着油腻气味的泡面桶,扫过窗台上厚厚的积灰,扫过地上散落的几本旧杂志,最后,落在那张窄小、弹簧塌陷的单人床上,以及床上那床洗得发白、印着褪色卡通图案的廉价被褥上。
她的眼神很静,没有鄙夷,没有愤怒,没有歇斯底里。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茫然的困惑,和一种努力在理解某种超出她逻辑范畴的、荒谬现实的挣扎。那困惑沉甸甸的,如同实质,压得我几乎抬不起头,喘不过气。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们…就住这里?”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不确定的探寻,仿佛在小心翼翼地确认一个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实。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