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晚,我抱着从网上花二十块买的桃木剑(包邮),用马克笔在 A4 纸上歪歪扭扭画了张「敕令」符贴在床头,睁眼到半夜。客厅里死寂一片,只有冰箱压缩机偶尔嗡嗡两声。我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心里暗骂自己疑神疑鬼,八百块住市中心,还要啥自行车?眼皮子一沉,就睡死了过去。

安稳觉只持续了三天。第四天凌晨,大概一点刚过,一阵极其规律的「哗啦——哗啦——」声,像无数块小方砖在硬物上反复摩擦碰撞,无比清晰地穿透薄薄的卧室门板,钻进我耳朵里。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不是幻听。那声音持续不断,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的节奏感,在死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瘆人。我死死攥着那柄轻飘飘的桃木剑,手心全是冷汗,马大爷的警告在脑子里疯狂刷屏:「别出来!别开灯!别吱声!」

可那「哗啦」声像带着钩子,挠得我百爪挠心。恐惧和一种近乎自毁的好奇心在脑海里激烈搏斗。最终,好奇心险胜。我像个提线木偶,光着脚,屏住呼吸,把卧室门拉开了一条细细的缝。

客厅没开主灯,只有阳台角落一盏老旧的落地灯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照亮中央一小块地方。就在那圈光晕下,我租屋客厅那张半旧不新的方桌旁,围坐着四个人影。

不,那不能称之为人。

正对着我的,是个老头。穿着深蓝色的老式绸面寿衣,浆洗得笔挺僵硬,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青灰的皮肤紧紧绷在骨头上,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桌面。他枯瘦如柴的手正机械地码着面前的一排麻将牌,发出「哗啦哗啦」的脆响。

老头右手边,是个中年妇女。穿着沾着油渍的碎花围裙,头发凌乱地挽着,脸上挂着泪痕,眼睛红肿,一边机械地摸着牌,一边肩膀还在微微抽动,嘴里不停地无声嗫嚅着,看口型大概是:「……我儿……还没吃上……妈做的……红烧肉……」灯光扫过她脖子时,我看到一道深紫色的、触目惊心的瘀痕。

老头左手边,是个顶多十七八岁的女孩。穿着印着当红小鲜肉头像的宽大 T 恤,一边肩膀的布料被暗红色的血迹浸透了,太阳穴附近,几块狰狞的碎玻璃深深扎在皮肉里,边缘泛着乌黑。她似乎对牌局兴趣不大,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手指在虚空里划拉着,脸上时不时露出花痴般的傻笑,像是在刷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手机屏幕。

背对着我的,是个穿西装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西装后背的位置洇开了一大片深褐色的污迹。他坐得很直,身体却微微前倾,一只手捂着腹部,那里赫然插着一把只剩刀柄露在外面的水果刀!鲜血似乎已经凝固了,在他昂贵的西裤上留下大片暗沉。他另一只手神经质地按着手机计算器,屏幕幽光映着他惨白失焦的脸,嘴唇无声地快速开合:「……本金……利息……还剩……276 期……276 期……」

嗡的一声,我脑子彻底炸了。血液好像瞬间冻住,又轰地冲上头顶。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和四肢百骸。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那声尖叫冲破喉咙。腿肚子转筋,后背紧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冷汗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