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命地弯下腰,把手伸进他腋下。入手一片刺骨的冰凉,隔着单薄的破袍子都能感觉到骨头硌人。真沉!比两扇冻猪肉还沉!我使出吃奶的劲儿,几乎是半拖半拽,才把他从雪窝里弄出来。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狼狈的拖痕。
好不容易把他弄进我火锅店后院那间堆放杂物的柴房,我已经累得像条脱水的鱼,扶着墙直喘粗气。柴房里堆满了劈好的柴火和备用的木炭,还算避风。我把他安置在角落铺着厚厚干草的地上,又把自己房里那床最厚实的、带着点霉味的旧棉被抱来给他严严实实地裹上。
点上一盏小小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这一小片角落。
离得近了,看得更清楚。他脸上、脖子上都有细小的擦伤,最触目惊心的是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破袍子被利器划开一道大口子,边缘焦黑翻卷,像是被火烧过,底下皮肉狰狞,渗出的血水把破布条和底下的干草都染成了暗褐色。伤口周围的皮肤肿得发亮,边缘透着不祥的青紫色。
我头皮有点发麻。这伤……绝对不像是普通摔的或者冻的。
油灯的光在他脸上跳跃,那长而密的睫毛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如同受惊的蝶翼,挣扎着想要抬起,却终究无力。眼皮下眼珠似乎在不安地滚动。
「水……」一个极其沙哑微弱的气音,从他干裂的唇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几乎被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淹没。
「等着!」我应了一声,赶紧转身跑回前面店里。
大堂已经打烊,炉火也封了,但灶上大锅里温着的骨头汤还在。我麻利地舀了小半碗,又从柜子里翻出一点盐和糖,小心翼翼地搅匀。滚烫的汤碗捧在手里,热气熏得我指尖发红。回到柴房,我把他上半身稍微扶起来一点,让他靠在我胳膊上,用木勺舀起一点温热的汤,轻轻吹了吹,凑到他唇边。
他本能地微微张开了嘴。温热的汤汁一点点浸润他干裂的唇,顺着唇缝流进去。
喂了几勺,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那双紧闭的眼睫终于挣扎着掀开了一条缝隙。
灯火如豆,晕开一小团暖黄的光。他眼中蒙着一层浓重的水雾,像是初春解冻的湖面,迷茫、脆弱,找不到焦点。那层水光之下,是极深的墨色,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他的视线茫然地移动着,终于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懵懂和无助。干裂的唇微微翕动,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却清晰地钻进我耳朵里。
「姑娘……」他看着我,眼神空洞又专注,仿佛我是这混沌世界里唯一的光亮,「是……菩萨吗?」
那声音虚弱得像羽毛拂过,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种近乎虔诚的依赖。
轰的一下,我脸上有点发烫。这冲击力……比店里最辣的锅底还上头!一个帅得惨绝人寰的古装美男,用这种眼神看着你,叫你「菩萨」……这谁顶得住啊!
「咳!」我清了清嗓子,强行压下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悸动,努力摆出火锅店老板娘的威严(虽然可能不太成功),「什么菩萨!我叫季云云,是这条街『季氏一锅沸』的掌柜。大雪天捡了你这条冻僵的命,算你运气好。」
他似乎没太听明白,只是本能地又微微张开了嘴,像只等待投喂的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