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处理完,撒上那气味刺鼻的黑色药膏,再用干净的布条一圈圈紧紧包扎好。做完这一切,我也累出了一身汗。
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软在干草堆里,胸膛微弱地起伏着,脸色比之前更加灰败,只有眼睫还在因为剧痛后的余韵而微微抖动。
「好了,暂时死不了。」我松了口气,又给他掖了掖被角,「你安心躺着,我去前面看看,顺便给你弄点吃的。」
他费力地睁开眼,那双蒙着水汽的眸子看向我,里面的痛苦尚未完全褪去,却清晰地映着我的身影。他极其缓慢、极其微弱地点了一下头,干裂的唇瓣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多谢。」
那眼神,像一头重伤濒危的孤狼,在绝望的荒野里,唯一能抓住的一根稻草。
我走出柴房,带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冷风一吹,发热的脑子才稍微清醒了点。
季云云,你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这人来历不明,伤势诡异,还失忆了……怎么看都是个行走的大麻烦。可……看着他刚才的眼神,还有那句「姑娘是菩萨吗?」……我这该死的、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泛滥同情心啊!
算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等他伤好点,能走了,再打发他离开也不迟。反正我这火锅店生意红火,也不差他一口吃的。我这样安慰着自己,走向前堂,准备给他煮碗好消化的面片汤。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滑过去。沈确——他自己后来模模糊糊想起似乎姓沈,单名一个「确」字,我就这么叫他了——在柴房里住了下来。那罐黑药膏似乎真有点神效,加上我变着法儿给他弄些有营养的骨头汤、炖得烂烂的肉糜,他的伤竟奇迹般地没有恶化,反而开始缓慢地收口、愈合。苍白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点点血色。
他不爱说话,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躺在干草堆上,眼神放空地望着柴房的顶棚,像是在努力拼凑那些丢失的碎片。偶尔我进来给他送药送饭,他会立刻转眼看过来,眼神里有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讨好的温顺。我问他什么,他多半也是摇头,或者简短地回答几个字,声音低沉悦耳,却总带着挥之不去的迷茫。
「季姑娘……辛苦了。」每次接过碗,他总会低低地说这么一句。
「没什么辛苦的,店里生意好,不差你这点。」我总是大大咧咧地摆摆手,心里却有点异样。这男人,安静得过分,温顺得过分,像一只被驯服了的大型犬科动物,可那双深潭似的眼睛深处,又偶尔会掠过一丝让我看不懂的、极快的东西。
麻烦第一次找上门,是在沈确能勉强下地走动的第七天。
那天傍晚,店里正忙得热火朝天。大堂里人声鼎沸,辛辣鲜香的锅气蒸腾弥漫。我正忙着给一桌客人端上刚切好的、薄如蝉翼的肥羊卷,突然门口传来一阵粗鲁的喧哗。
「哟!季老板,生意兴隆啊!」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恶意。
我心头一紧,抬头看去。只见三个穿着短打、敞着怀、露出胸口刺青的汉子堵在门口。为首的是个刀疤脸,一脸横肉,正是这条街上有名的泼皮无赖,绰号「癞头张」。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喽啰,也斜着眼,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