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命地继续一勺一勺喂汤。温热的汤汁似乎唤醒了他身体里微弱的生机,喂了小半碗下去,他眼中的水雾稍稍散去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不再是完全的涣散,能随着我的动作移动了。
「多……多谢季姑娘……」他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耗费极大的力气,「在下……在下……」他眉头痛苦地蹙起,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困惑,「……不记得了……我是谁?」
失忆?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剧情……是不是有点太标准了?标准得像话本子里写的。我仔细盯着他的脸,想从那双清澈得几乎能映出油灯火苗的眼睛里找出哪怕一丝伪装的痕迹。
没有。只有一片茫然的痛苦,还有因为努力回想而沁出的细密冷汗,顺着他苍白的额角滑落,没入鬓角。
「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试探着问。
他艰难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长睫垂落,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混乱和无助。「只……只隐约记得,好像……有个『胡』字?还是……『湖』?」他声音微弱,带着不确定的痛苦,「胡郎?……不对……是……沈?沈……」他猛地顿住,额上青筋都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最终颓然放弃,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记不清了……」
胡?沈?这范围也太大了。
算了。看他这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纠结名字也没意义。当务之急是处理伤口和保暖。
「行了行了,想不起来就别硬想了,省点力气。」我把空了的汤碗放到一边,动手去解他那身破得不成样子的袍子,「你这伤得处理,穿着这身湿冷的破烂,神仙也救不回来。」
他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似乎想躲避,但重伤之下根本无力反抗,只能任由我把他外面那层破烂不堪的袍子剥开。里面是一件同样被血污浸透、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单薄中衣。左肩那道狰狞的伤口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边缘皮肉翻卷,深可见骨,周围肿胀发黑,散发出淡淡的、令人不安的腐败气味。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伤,太凶险了。古代没有抗生素,一个感染就能要人命。
「你忍着点。」我从角落里翻出我备用的「医药箱」——其实就是个木匣子,里面装着高度蒸馏过的劣质烧酒(当酒精用)、干净的粗布条(当纱布)、还有一把在火上烤过的小刀(当手术刀),以及一小罐之前高价从一个走方郎中那儿买的、据说是「生肌止血」的黑色药膏。
用烧酒浸湿布条,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周围的污血。冰冷的液体触碰到翻卷的皮肉,他身体猛地一颤,牙关紧咬,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但硬是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疼就喊出来,别忍着。」我手下动作尽量放轻。
他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着,汗水顺着鬓角滚落,浸湿了干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无妨……姑娘……尽管施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清理完伤口,露出里面深色的血肉。我用烤过的小刀,极其小心地刮掉一些明显坏死的组织。每一次下刀,都能感觉到他身体不受控制的痉挛。汗水浸透了他额前的碎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整个过程中,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喉咙里只有破碎的、压抑不住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