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小姐讨了个没趣,讪讪地低下头。

我在柜台后面看着,心里莫名有点……舒坦?呸!季云云,你舒坦个什么劲儿!人家只是帮你干活还人情!

日子久了,我惊讶地发现沈确似乎对数字有着天生的敏锐。

这天打烊后,我照例坐在柜台后面,就着油灯的光,对着厚厚的账本和一堆散乱的票据发愁。古代的记账方式太原始,进项、支出、物料损耗、人工……一笔笔算得我头昏脑涨,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额角都冒了汗。

「季姑娘,」沈确不知何时站到了柜台边,声音温和,「可是在算账?」

「是啊,」我头也没抬,烦躁地戳着算盘,「这个月的物料损耗有点大,算来算去都对不上数,烦死了。」

「若不嫌弃,可否让我试试?」他轻声问。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清俊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眼神很平静,带着点询问。

「你……会算账?」我有些怀疑。一个失忆的、武功高强的「病美人」,还会算账?

「以前……似乎碰过算筹。」他语气带着点不确定,「看着这些数字,倒觉得有些熟悉。」

「行吧,你试试。」我把账本和算盘推过去,权当死马当活马医了。

沈确在柜台对面的小凳上坐下,拿起那堆被我揉得乱七八糟的票据。他修长的手指在油灯下显得格外白皙,骨节分明。他没有立刻用算盘,而是先将那些票据一张张抚平,按日期、按种类,极其有条理地分开、叠放整齐。

然后,他才拿起算盘。那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算盘珠子在他指尖跳跃,发出清脆悦耳又极其规律的「噼啪」声,快得几乎连成一片,像一首节奏分明的曲子。

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票据和账本上,眉头微蹙,眼神锐利而沉静,与平日那种温顺茫然的气质判若两人。昏黄的灯火映在他脸上,将那分明的轮廓和专注的神情渲染得如同精心绘制的工笔画。

我坐在对面,看着他飞快地拨动算珠,看着他笔下流出的工整清晰的字迹(他不知何时已能写一手漂亮的楷书),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口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又麻又痒。

空气里只剩下算珠清脆的碰撞声,和他偶尔落笔的沙沙声。柴火在灶膛里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窗外是呼啸而过的北风。这间小小的、弥漫着火锅余味的店面,仿佛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和寒冷,只剩下油灯暖融融的光晕,和灯下这个安静算账的男人。

一种奇异的、安稳的、甚至带着点暖意的感觉,悄悄在心底滋生蔓延。像冬夜里守着炉火,听着窗外风雪,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茶。

不知过了多久,他停下动作,将整理好的票据和重新誊抄清晰的账页推到我面前。

「季姑娘,算好了。本月盈余,净利二十七两八钱。物料损耗主要出在月初那批新进的羊肉上,运输途中因天气寒冷,冻坏了一部分,损耗比预估多了两成。另外,赤茱萸(辣椒)用量也比上月增了三成,应是冬日客人偏好辣味驱寒所致……」他声音平稳,条理清晰地分析着。

我低头看着那字迹工整、条目清晰的账目,再看看他平静温和的脸,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