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ICU外的走廊里,邱彰一边远程指导阿杰修复代码,一边听着父亲讲述这半年来母亲如何偷偷关注"即刻送达"的每一条动态。窗外的雨停了,月光透过云层,在走廊地板上投下一道模糊的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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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的暴雨持续了三天。邱彰站在公司——如果这个十二平米、墙皮剥落的出租屋能称为公司的话——的窗前,雨水从窗框缝隙渗进来,在窗台上积了一小滩水。阿杰正用抹布徒劳地堵着漏水处,老王则对着那台老旧的服务器念念有词,仿佛在施行某种巫术。
"程远那边最后期限是今天下午四点。"邱彰盯着手机上的倒计时,声音沙哑。从老家回来后,他几乎没合过眼。
阿杰把湿透的抹布摔进水桶:"要我说就签了吧!60%又怎样?总比饿死强!"他的T恤领口已经磨得起毛,黑眼圈深得像被人打过。
"你懂什么?"老王突然抬头,眼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失去控股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连选择倒闭的权利都没有!"
邱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手机屏幕亮起,是父亲发来的消息: 「你妈脱离危险了,坚持要出院。医生说要静养,不能受刺激。她让我问你,合同签了吗?」
三天前,在医院的走廊里,父亲告诉他一个从未注意的细节:母亲下岗那年,其实有机会去朋友开的公司当会计,但她拒绝了。"你妈说,宁可摆地摊也要自己做主。"父亲当时这么说道,眼神飘向病房,"她这辈子的倔强,全传给你了。"
"彰哥,快做决定吧。"阿杰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水电费欠了两个月,房东说今天再不交就..."
邱彰突然站起身,碰倒了桌上的泡面碗,残汤在地板上蔓延。"不签。"他说,声音轻但坚定。
"什么?"两个合伙人同时瞪大眼睛。
"我说,不签程远的合同。"邱彰走到白板前,擦掉上面杂乱的字迹,"我们重写商业计划书,专注小型商户市场,放弃程远看中的企业客户。"
老王推了推眼镜:"可那样市场规模会缩小三分之二..."
"但竞争也少。"邱彰用马克笔写下"菜市场""小餐馆"几个词,"大公司看不上这块蛋糕,而这恰恰是刚需。"他的笔尖在白板上戳出一个黑点,"我观察过,深圳有87个菜市场,近万家小餐馆,他们的配送需求..."
阿杰打断他:"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连服务器钱都付不起!"
邱彰从背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推到桌子中央:"我妈的医药费,五万。我取出来了。"
屋内突然安静,只有雨水敲打铁皮屋顶的声音。老王和阿杰盯着那叠钞票,像在看一颗定时炸弹。
"这...这不是..."阿杰结巴起来。
"对,救命钱。"邱彰的指甲掐进掌心,"所以我们必须赢。"
老王突然摘下眼镜擦拭:"你疯了。"
"可能吧。"邱彰居然笑了,"但我妈说过,她当年下岗后,就是用买菜钱进的第一批货。"他看向窗外,雨幕中隐约可见对面楼里同样熬夜加班的灯光,"深圳不相信眼泪,但奖励疯狂。"
阿杰抓起一叠钞票又放下:"要是失败了呢?"
"那就去程远公司楼下摆摊还债。"邱彰点开电脑,"现在,阿杰负责联系服务器托管商,老王优化菜市场路线的算法,我..."他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