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瞬间被隔绝在外。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猛地吞噬了一切。只有阿强手中那支手电筒的光柱,像一根脆弱不堪的救命稻草,在黑暗中剧烈地颤抖着,勉强照亮周围一小圈布满灰尘和蛛网的水泥墙壁,以及几张惊魂未定、惨白如纸的脸。小李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蜷缩在角落,紧紧捂着婴儿的嘴,试图止住那微弱的哭声,自己的眼泪却无声地汹涌而出。穿着快递制服的小哥张伟,大口喘着粗气,眼神茫然地盯着地面,手臂上有一道不算深但正渗出鲜血的抓痕。
外面,是地狱。金属门板被沉重而持续的撞击震得嗡嗡作响,沉闷的“咚!咚!咚!”声如同巨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无数指甲刮擦金属的尖锐噪音,混杂着低沉、非人的嘶吼和咆哮,隔着厚重的门板,依然清晰地渗透进来,填满了这狭小的空间,无孔不入,如同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淹没残存的理智。
“我们……我们安全了吗?”小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没有人回答。只有门板外那永不停歇的、令人绝望的撞击和嘶吼,在黑暗中冰冷地回荡。每一次沉重的撞击,都让布满锈迹的门框簌簌落下细小的灰尘。
安全?这个词在此时此地,显得如此苍白而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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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绝对黑暗的防空洞里失去了意义。最初还能靠阿强那只电量微弱的手电筒计算明暗交替的次数,后来光线彻底熄灭,便只能依靠身体的本能——饥饿的绞痛、喉咙火烧火燎的干渴,还有无处不在的寒冷——来模糊感知时间的流逝。
霉味、尘土味、汗味、血腥味,还有排泄物的骚臭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浓稠得化不开的气息,死死粘附在鼻腔和肺叶里。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腐烂的淤泥。黑暗沉重得如同实体,挤压着视觉神经,带来阵阵眩晕。起初还有断断续续的啜泣、压抑的叹息,后来连这些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以及门外那永不停歇的、令人神经衰弱的撞击和刮擦声。那声音如同恶鬼的低语,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们外面世界的恐怖。
绝望在无声地蔓延,像霉菌一样在每个人心底滋生、扩散。
“咳…咳…”角落传来年轻母亲虚弱的咳嗽声,她怀里的婴儿已经很久没有发出过声音了。两天前?还是三天前?那个小小的生命就在这无边的黑暗和寒冷中,悄无声息地停止了呼吸。年轻母亲只是更紧地抱住那小小的、冰冷的身体,再没有哭过一声。阿强试图安慰她,只换来一片死寂的沉默。
小李蜷缩着,嘴里偶尔会发出意义不明的、梦呓般的嘟囔。快递小哥张伟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抱着膝盖,偶尔会神经质地检查自己手臂上那道早已结痂的抓痕。
食物,在第五天还是第六天就彻底耗尽了。最后一点能量棒碎屑,被大家小心翼翼地舔舐干净。水,也只剩下半瓶浑浊的矿泉水,被当作最珍贵的资源传递着,每人每次只能沾湿一下干裂的嘴唇。
身体的力量在飞速流失。寒冷像毒蛇,钻进骨头缝里。每一次肌肉的轻微抽动都伴随着酸涩的疼痛。饥饿感不再是绞痛,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空茫,仿佛灵魂都在被慢慢抽离。我靠着冰冷的墙壁,尽量保存体力,能做的只有一遍遍在脑海中演练那些拳击步法,回忆教练的吼声,用意志力对抗着身体和精神的全面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