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亡国贱种,也配穿这身凤冠霞帔?”他另一只手猛地抓住我嫁衣的前襟,刺啦一声!金线绣成的繁复牡丹应声撕裂!冰冷的空气瞬间贴上肌肤。

羞辱如同滚油,泼在心口。我身体绷紧,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猛地攥紧了那柄贴身藏匿的、淬过毒的薄刃匕首。冰凉的刀鞘硌着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肤。

杀了他!现在就杀了他!一个声音在脑中疯狂叫嚣。

就在那杀意即将冲破理智堤坝的瞬间,腕骨上玉镯冰凉的触感像一道清泉,瞬间浇熄了沸腾的火焰。

不能。

母后血染凤袍的身影,父皇自焚于摘星楼时冲天的火光,皇城陷落那日震耳欲聋的哭嚎和屠刀砍入骨头的闷响…一幕幕在眼前急速闪过。仇恨是毒,也是锚。沉舟侧畔,孤注一掷的复仇,需要的是更深的忍耐,更冷的刀锋。

我强迫自己松开紧握匕首的手指,任由那冰冷的凶器滑回袖袋深处。身体放软,不再抗拒他粗暴的钳制,只是微微偏过头,避开他那双令人作呕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紧绷的肩膀颓然放松,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所有力气,只剩下一具任人摆布的躯壳。

楚烨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钳着我下巴的手指力道微松,目光在我骤然卸去所有反抗、如同破碎琉璃般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里面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意外,随即被更深的嘲讽覆盖。

“倒是识相。”他嗤笑一声,猛地松开手。

我失去支撑,顺着冰冷的柱子滑坐在地。撕裂的嫁衣凌乱地堆在身侧,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烛火跳跃,映着我散乱的鬓发和颈间被他指力掐出的红痕,狼狈不堪。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我,像在打量一件摔坏了的瓷器,眼神冰冷而挑剔。

“暖床的物件,就该有物件的自觉。”他解下腰间沉重的螭首玉带扣,随手丢在铺着大红锦被的床榻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滚去偏殿。脏。”

最后一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心上。

我蜷缩在地上,没有动,也没有看他。直到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通往内寝的屏风后,我才慢慢抬起头。

烛光摇曳,映着我眼中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猩红,和深不见底的冰冷。

脏?

我会让你们所有人,比烂泥更脏。

东宫偏殿,名副其实的冷宫。

狭窄、阴暗,终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陈腐潮气。一扇窄小的窗对着宫墙夹道,连月光都吝于光顾。几件粗陋的家具,便是全部。

我被彻底遗忘在这里。除了每日定时送来的、粗糙得难以下咽的冷饭残羹,再无人踏足。楚烨仿佛彻底遗忘了我的存在。

这正是我需要的。

白日漫长如年。我坐在冰冷的窗下,借着那吝啬的一线天光,仔细地、一遍遍地抚摸着腕间的玉镯。羊脂玉温润的触感下,那内圈刻着的“明璃”二字,每一笔划都如同刻在心上。

母后…母后…

记忆里是椒房殿馥郁的暖香,是她抱着我,在紫藤花架下轻声哼唱梁地小调时温柔的侧脸。还有…还有那噩梦般的一夜。北燕铁骑踏破宫门,喊杀震天。混乱中,母后将我死死护在怀里,塞给我这只玉镯,将我推进暗道的刹那…她胸前绽开的那朵刺目血花,和死死攥在手中、被什么东西生生掰断的半块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