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询问,是命令。
我垂着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低低应了声:“是。”
* * *
踏入楚烨处理政务的书房,浓烈的龙涎香几乎令人窒息。紫檀木书案后,楚烨一身玄色常服,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鸷与烦躁,眼下是明显的青黑。他正对着手中一份奏折,指节捏得发白,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暴戾气息。地上,摔碎了一个精致的珐琅香炉,香灰泼洒得到处都是。几个司香女官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废物!一群废物!”他猛地将奏折摔在案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落在我身上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怀疑。“你?”
“奴婢…略通些南境土法。”我跪下行礼,声音放得极轻,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从袖中取出那个粗陶小瓶,双手奉上。“此香名‘枕寒’,或可…一试。”
楚烨锐利的目光在那粗陋的小瓶上停留片刻,又落回我低垂的头顶。沉默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心头。许久,他才冷冷开口,带着一丝嘲弄:“南境的土法?若无用,你的脑袋,就和这些废物一起挂到宫门上去。”
“是。”我头垂得更低。
他挥挥手,像驱赶苍蝇。内监上前,接过小瓶,取了一点点香粉,置于一个崭新的、小巧的纯银香碟中,点燃。
没有烟,只有一线极细、极淡的白色烟气袅袅升起,如同初冬呵出的一口白气,转瞬即逝。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冷幽微的香气,如同无形的冰泉,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它并不霸道,甚至有些微弱,却奇异地穿透了浓重的龙涎香,带着雪后松林的清冽,带着深潭月影的微凉,丝丝缕缕,沁入肺腑,抚平燥热。
楚烨紧锁的眉头,在嗅到这缕香气的瞬间,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他身体微微后靠,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紧绷的肩线似乎也松懈了一分。那份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暴戾,竟被这缕冷香悄无声息地压下去些许。
他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紧抿的唇线缓和下来。书房内令人窒息的压力,随之减轻。
跪在地上的女官们偷偷抬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不起眼的粗陶小瓶,又惊疑不定地看向我。
成了。
从那天起,偏殿那扇破败的门,被粗暴地推开得更频繁了。
“殿下召你,点香。”内监的声音一次比一次不耐烦,却一次比一次不容拒绝。
我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捧着那个越来越得楚烨“青睐”的粗陶小瓶,穿过一道道或好奇、或鄙夷、或探究的目光,走向那座象征着权力中心的宫殿。
地点不再局限于书房。有时是议事的暖阁,有时是演武场旁的静室,甚至…是他就寝的内殿。每一次,我都垂着头,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影子,沉默地点燃那缕名为“枕寒”的冷香。看着那淡白的烟气升起,看着楚烨紧锁的眉头在香气中渐渐舒展,看着他眼底的狂躁被一种深沉的、带着依赖的疲惫所取代。
他对我,依旧视若无睹。偶尔目光扫过,也如同看一件用得顺手的器具。只有在头痛剧烈发作时,他才会暴躁地低吼:“香!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