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香,成了他戒不掉的药。

而我,在每一次点燃香炉时,都极其小心地,将忘忧草根汁的比例,极其缓慢地、一丝丝地增加。如同在万丈悬崖边行走,每一次微调,都伴随着心脏被攥紧的窒息感。楚烨身边的近卫统领周珩,那个眼神如同鹰隼般的男人,曾不止一次在我调香时,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警惕。他甚至还偷偷取走了一点香灰,送去查验。

结果自然是“无毒”。南境巫医的秘法,岂是北燕太医署能轻易勘破的?那点微末的、积累的毒性,只会悄无声息地融入骨血,如同附骨之疽,耐心地等待着最终爆发的指令。

时间在幽冷的香气和无声的角力中流逝。窗外的梧桐绿了又黄。

一个深秋的午后,我照例在书房角落的小几上调制新的香粉。楚烨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疏中,殿内只有朱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那缕永恒不变的“枕寒”冷香。

“咳…咳咳…”

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突然打破沉寂。楚烨猛地丢下朱笔,一手死死按住额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太阳穴处青筋暴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身体痛苦地蜷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又发作了。这次似乎比以往更剧烈。

“香…!”他嘶哑地低吼,带着濒临失控的痛楚。

我立刻上前,将刚调好、浓度略高于平日的香粉倒入香碟点燃。清冷的香气迅速弥漫开来。

然而这一次,那熟悉的安抚似乎并未立刻见效。楚烨的喘息依旧粗重,按着额角的手背青筋虬结。

“滚…都滚出去!”他猛地挥手,将案上一个青玉笔洗扫落在地,摔得粉碎!碎片四溅。

殿内侍候的宫人吓得面无人色,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我站在原地,垂着头,没有动。目光落在他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的手上。那是一只掌控着无数人生死的手,此刻却显得如此脆弱。

就在他痛苦地闭着眼,身体微微痉挛之时,他胸前玄色常服的衣襟,因大幅度的动作而扯开了一些。内里明黄色的中衣领口下,一抹温润的光泽一闪而过!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东西…半块玉佩!

羊脂白玉,边缘是极其不规则的断裂茬口!上面雕刻的螭龙纹路…与我记忆中母后染血的手里死死攥着的那半块,在断裂处…严丝合缝!

嗡——!

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冰冷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万载寒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震耳欲聋。

是他!真的是他!

十年前,带兵踏破梁宫,一剑洞穿母后胸膛,夺走那半块玉佩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痛苦喘息的男人!是楚烨!

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所有伪装的堤坝!袖中那柄淬毒的薄刃匕首冰冷的触感瞬间变得滚烫!杀了他!现在!就在此刻!

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肉里。身体因为极致的恨意和杀念而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