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忠倒台那夜,兴庆宫的灯火彻夜未熄。
我被一纸密诏宣至殿前。
玄宗皇帝独自坐在月光里,褪去了龙袍,像个萧索的寻常老人。
他看着我,声音嘶哑:“苏卿,朕问你,下一个死的,可是安禄山?”我双膝跪地,深深叩首:“陛下,天命不可尽泄,泄则反噬。”话音刚落,陈玄礼一身甲胄,带着风雪冲入殿中,声嘶力竭:“陛下!潼关失守!封常清将军兵败,叛军已过函谷,直入河南!”满殿死寂,群臣失色。
我于此时,缓缓抬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臣有一策,可止叛军南下。但需陛下准臣,回西市,再讲一场‘亡命书’。”玄宗眉头紧锁,眼中杀意一闪而过:“到这个时候,你还敢胡言乱语?”我再次叩首,额头触地,声音却无比坚定:“正因为天下将信将疑,我才必须再说一次。这一次,要让天下所有人都相信——安禄山,必败无疑!”从宫殿退下时,高力士与我擦肩而过,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已动了龙鳞,圣心难测。若再‘说错’一次,便是凌迟之刑。”我笑了笑,没答话。
我从不说对。
我只让别人,以为我说对了。
七日后,醉仙楼的废墟之上,一座崭新的高台拔地而起。
台子四周的灯笼,全都换上了渗人的黑纱。
我独自一人,立于台前。
6 我回西市说最后一场书,长安要烧了!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在新搭建的舞台上,风在我身边呼啸。
七天过去了。
那场大火后的七天,醉仙楼成了一副骨架,成了我即将宣告的死亡的纪念碑。
在那些废墟之上,我搭建了一个新的舞台。
这个舞台笼罩在压抑的寂静中,由那些被黑纱覆盖、在风中摇曳的灯笼烘托着气氛。
这一次,我的听众不只是往常那些醉鬼和狂欢者;这一次,空气中都弥漫着恐惧的震颤。
我独自站立,我的声音能传十里远。
我有一个故事要讲。
我需要讲出来,而他们也需要听。
不再有隐晦的暗示。
不再有窃窃私语。
今晚,我只说一件事:长安之死!
人群骚动起来,一阵不安的涟漪向外扩散。
我继续说着,我的声音响亮而坚定,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这是一个孤独的声音。
“我要说的是玄宗皇帝的仓皇出逃,他抛下了一座即将被烧毁的城市!百姓的鲜血浸透了街道!宫女们被逼得发疯,纷纷跳入井中!整整三天的彻底混乱、抢劫和大火,一切都从西市、醉仙楼开始……”
在我身后,辛夷站着。
她就像一个影子,是即将到来的风暴中的一声低语。
她伸手点燃了第一盏黑色灯笼。
它闪烁的灯光投下舞动的影子,与我所描述的大屠杀形成了一种可怕而美丽的对比。
一片喧嚣。
呼喊声、咒骂声和抽泣声混杂在一起。
人们的脸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
人们颤抖着,匆匆记下我的话,拼命想要记录下这场噩梦。
很好。
他们需要记住。
我像确信日落一样确定,安庆绪就在人群中。
安禄山的儿子,藏在暗处的毒蛇。
我想象着他的手放在剑上,剑柄上满是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