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朝他靠近一步,手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嗓音干涩地堵在喉咙口:“屿白?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

后面的话被卡住了。

因为林屿白的眼神变了。在那茫然消散的瞬间,并没有我所害怕的更彻底的陌生,也不是预想中的、哪怕一丝尚存的温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疑、尖锐审视,以及仿佛看到什么不合时宜闯入之物般直白的不悦和……轻蔑。

那种目光,像淬了寒冰的薄刃,精准地刺穿了我强行维持的平静外壳。他并没有认出我。或者说,他认出的,是某个存在于他残存记忆中、极度不堪的“云岫”。

“你?”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却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疏离与高高在上的冰冷,“……云岫?”

他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可那口吻,陌生得像是隔了千山万水,充满了纯粹的距离感。每一个音节都像冰珠砸在地面。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冻结了我的血液。

“你醒了就好,” 我强行压下翻涌的不适,声音极力平稳,却也带上了自己都感到疏远的客气,“医生马上就来检查。” 再找不到更合宜的话。属于过去的那些亲昵称谓和自然流露的关心,此刻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如此刻意地讨好。我只是一个碍眼的存在,恰巧占据了这个病房的空间。

医生和护士很快涌入,一阵例行的、效率极高的检查。他们检查着他身上的伤,询问他的感受。林屿白很配合,思路清晰,除了声音虚弱,话语逻辑完全正常,仿佛那个在商场叱咤风云的林总从未离开。他甚至可以准确地报出林氏集团总部的门禁卡号。

只是,当医生例行公事般指着站在角落的我,温和地提示他:“林先生,您太太这几天一直在照顾您……”时,气氛陡然凝固。

林屿白原本平淡无波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那一刻,病房里流动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他的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不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扫描一件可疑物品,试图辨认真伪,从中剥离出某种早已盖棺定论的答案。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带着一种冰冷的玩味,牵动了一下薄削的唇角,吐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哦?”

语调上扬,意味不明。但那轻飘飘的一个字,裹挟着足以让人粉身碎骨的重量,狠狠砸在我的心口。那不是疑问,是嘲讽。是早已洞察一切的、不屑置辩的冰冷嘲弄。仿佛在说:就凭你? 我的太太? 一个显而易见的、荒谬的笑话。

他看着我,眼里的温度跌至冰点,甚至一丝厌恶都懒得遮掩。

病房里的医护都感受到了这股突兀的低气压,面面相觑,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出院安排得异常顺利,是林正源亲自派车来接的。林家宅邸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占据着一片闹中取静的巨大花园,纯白色的宅邸如同博物馆般矗立。车子驶入大门,那两扇厚重的雕花铁门无声滑开,像张开巨口的兽。

林屿白被簇拥着推下车,目光掠过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象征着财富与底蕴的巨大宅邸,眼神闪了闪。然而当他的视线扫过我时,那份冰冷的不适感便迅速沉淀下来,清晰可见。他甚至在我试图跟上去时,脚步微不可查地一顿,薄唇紧抿,似乎连与我同处一个密闭电梯都是种难忍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