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镜子里,映出一个端坐的人影。

徐老裁。

他穿着一身深青色的绸布寿衣,针脚细密得惊人,显然是下了大功夫的。衣服非常合身,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将他瘦小的身躯包裹得一丝不苟。他就那么直挺挺地坐在一张同样老旧的靠背椅上,背对着门口,面朝着那面朦胧的铜镜。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镜中映出他模糊的侧脸轮廓,蜡黄,僵硬,毫无生气。他的双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膝盖上,手指枯瘦,指甲缝里似乎还残留着黑色的线头。

这姿势……与其说是死亡,不如说像是在进行某种庄重而诡异的仪式。

“让一让!让一让!”一个冷冽的女声响起。人群分开一条道,一个穿着白大褂、拎着银灰色工具箱的女人快步走了进来。她看起来三十多岁,短发利落,眉眼间带着一股职业性的冷静和锐利,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是县里来的法医。

她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到徐老裁的尸体旁,动作麻利地戴上橡胶手套,俯下身开始初步检查。她拨开徐老裁后脑稀疏花白的头发,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她拿起一把强光小手电,凑近了照看。

光线晃动。

就在那一瞬间,透过她身体的间隙,我清晰地看到——在徐老裁那枯瘦、布满老年斑的后颈上,靠近发际线的位置,赫然印着一排细小的、深紫色的印痕!

那不是擦伤,也不是尸斑。那形状……分明是牙齿的咬痕!小巧,整齐,透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阴森!

法医的手电光在那排齿痕上停留了好几秒。她微微侧过头,似乎在仔细观察。然后,她直起身,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线条清晰但此刻异常凝重的脸。她的目光扫过门口我们这些围观的人,最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某种冰冷的宣判,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十七岁。”

十七岁?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流瞬间席卷了我。昨晚纸人新娘那张惨白稚嫩的脸,那两点猩红的唇……十七岁?一个死去的十七岁少女的齿痕,咬在了一个七十岁老裁缝的脖子上?这怎么可能?荒谬感混合着更深的恐惧,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混乱中,我的手无意识地伸进外套口袋,指尖触碰到几件坚硬冰冷的物体——那是昨夜在车上,心神剧震、车子打滑的瞬间,我胡乱抓握,不知怎么从座椅缝隙里摸到的几样东西。当时只顾逃命,根本没细看。

此刻,在这阴冷的死亡现场,在法医那句“十七岁”的余音中,我才猛地想起它们的存在。

我悄悄退到人群后面,避开门边民警的视线,借着身体的遮挡,将口袋里那几样东西掏了出来,摊在掌心。

三样东西。

第一件,是一只小小的、褪色严重的红绣鞋。布料是廉价的绸缎,上面用金线绣着粗糙的鸳鸯戏水图案,但鸳鸯的眼睛绣得歪斜,透着一股诡异。鞋子很小,看尺寸,顶多是少女所穿。而且,只有左脚的一只,鞋尖部分似乎被什么东西粗暴地撕裂过,留下残差的断口。

第二件,是一杆老旧的黄铜烟枪。烟嘴是暗沉的玉石,烟锅不大,里面还残留着些许黑褐色的烟油污垢。杆身上布满了细密的划痕和经年累月摩挲留下的包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