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我无数个在无声世界里挣扎的夜晚,捕捉到的、属于我内心深渊的声音。冰冷的绝望,沉重的窒息感,还有那拼命想要挣脱束缚、向上挣扎的、近乎撕裂的张力。我将所有无法诉诸听觉的感受,都倾注在了这些冰冷的电子脉冲和扭曲的节奏里。
音乐在房间里咆哮。我站在一旁,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我的世界是寂静的,我听不到自己创造出的声音,但我能看到音响的低音单元在疯狂震动,能看到空气里细小的尘埃在音波中狂乱地飞舞。我更清晰地“听”到,近在咫尺的陆野,他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正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和速度搏动着。
咚!咚!咚!
那心跳声穿透了功放音响制造的物理震动,像同步的鼓点,与我作品里那个模拟心跳的沉重低频音轨产生了诡异的共振。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重,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一种滚烫的、近乎痛苦的力量,与我音乐中冰冷的窒息感激烈碰撞、交融。
陆野的身体绷得笔直,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弓弦。他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瓶身被捏得微微变形。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对发出轰鸣的音响,仿佛那不是冰冷的机器,而是某个拥有生命的怪物。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胸膛剧烈起伏,额角甚至渗出了新的细小汗珠。
一段长达十几秒的、由纯粹的噪音和尖锐反馈构成的音墙爆发出来,如同深海巨兽濒死的嘶吼,刺耳得几乎要撕裂耳膜。就在这音墙达到顶峰的瞬间——
陆野猛地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他做了一个让我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他骤然抬起空着的左手,不是砸东西,也不是烦躁地抓头发,而是用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狠狠、狠狠地,拍在了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
“砰!”
一声沉闷的肉体拍击声,清晰地传来,甚至盖过了音响里尖锐的噪音。
他手掌紧贴着胸口,像是要按住那颗快要挣脱束缚、破膛而出的心脏。他依旧闭着眼,眉头紧锁,牙关紧咬,下颌线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仿佛正承受着某种巨大的、来自内部的冲击。
音响里的音乐还在肆虐,如同永不停歇的深海风暴。而陆野站在那里,手掌紧贴着胸口,像一尊在风暴中心苦苦支撑的雕像。他胸腔里的心跳声,在我的感知里,已经和他的手掌拍击声、音响的轰鸣声完全混在了一起,变成一种狂乱、滚烫、充满原始生命力的交响。
终于,最后一个如同溺毙者吐出的气泡般破裂的电子音效消散在空气中,房间里只剩下功放低沉的电流嗡鸣。
一片死寂。
陆野缓缓放下了按在胸口的手,动作显得有些僵硬。他慢慢睁开眼睛,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有震撼,有被深深刺中的痛楚,还有一种近乎燃烧起来的、滚烫的兴奋。额角的汗珠滑落下来,他浑然不觉。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像两道灼热的探照灯,再次锁定在我脸上。这一次,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和怀疑,只剩下一种赤裸裸的、近乎掠夺的急切。
“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明显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像从滚烫的胸腔里硬挤出来,“叫什么名字?”